第二十八章 六点整（1 / 1）

广播室硕大空旷，层层叠叠的深色帷幔挺直地悬在空中，在杂乱覆盖着白纱的桌椅后面，一架沉重而且弥漫着铁锈以及干冷油漆气味的合成器巨兽伤痕累累地蜷缩在角落，发黄变脆的塑料外壳里隐隐露出复杂的电路板，键盘上按钮盖上一层灰尘，窗户被人用发泡胶封死，酱黄色的发泡胶默默散发着衰朽和荒凉，唯一一面透亮的玻璃上面还刻满划痕与涂料，麦克风和广播稿零零散散堆在桌上，很难想象这样的房间居然就是育才高中的广播室。

门忽然被打开，走廊光洁明亮，狭长的走廊被阳光镀上一层金箔，烟雾灵气彼此纠缠，太阳就藏在窗外，一轮大大的金黄的太阳。

金色霎时喷满了房间，洋溢在空气里的灰尘反着光，光线在房间和清洁工的制服之间来回跳跃，金黄和蓝绿相融，显得清洁工的身形闪亮。

灰色潮湿的拖布徐徐滑动，在脚印遍布的瓷砖上留下水迹，单薄廉价的劳动服抵挡不住阳光，透亮的制服下是一个很瘦小佝偻的男人，清洁工有一头深黄色的蓬松卷发，可是他又戴着一顶清洁帽，像是一个光头匆匆忙忙用一桶泡皱了的泡面顶替自己的秀发。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环顾四周，随即轻轻掀开篷布，露出里面琳琅满目的乐器。

屋子瞬间被光芒环绕，琴键干净如新，鼓槌摆放出一个方便的架势，众多乐器被阳光照射后开始展现它们的魅力，即使一个不认识乐器的人见了如此景象，也能明白这些乐器是多么贵重。

门口传来脚步声，泡面头镇定回头，门口站着一个和他一样穿着的男人。那个男人发型平平无奇，但是长了一脸的雀斑，牙齿也如雨后春笋尖锐锋利。

雀斑脸悄悄关上门，然后走到泡面头身侧。

“这里离市区太远了。”

“但是这里可以恰当发射合成器波浪。”

“科技真奇妙，想不到音乐居然可以……”雀斑脸感叹，后面的语句声音越来越小。

“等我一下，你去把那个打开。”雀斑脸抄起鼓棒，先试了几个音。

泡面头把合成器通上电，起初这个巨大的合成器散发出一阵微不可查的震动，墨色帷幔不安地晃动了几下，不通风的广播室逐渐升温，终于在一声蜂鸣器声中，合成器上的仪表开始匀速地转动起来。

两个人长出一口气，雀斑脸示意泡面头打开广播。

泡面头走近窗前的桌子，按下按钮，一粒红光绽放在两个人墨绿的眼睛里。

“开始吧，这座城市马上就要喧闹起来了。”

窗外安静的城市正在慢慢苏醒，红霞逐渐褪去，湛蓝的天空迫近，水桶里的污水散发着消毒水的气味。

雀斑脸不安地咧咧嘴，他给了泡面头一个扭曲变形的笑。

擦片乍然跳起，听到信号的合成器竟如活物砰然开始嘶鸣，事先编辑好的急促阴沉的电子声浪透过麦克风喷薄而出，八比特穿插在擦片与压抑的轰鸣，失真的雨水冲刷着虚拟云雾，泡面头倒仿佛听见了核爆后安静温热的雪花雨；电吉他还是贝斯配合单调的擦片汇成了“平静”，几个生硬的旋律通过各种组合成为一首简单的曲调，接着在合成器这个庞然大物的身体中消化吸收，然后通过广播向这座城市散发着不安的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