槽腹第三 他很有数(1 / 3)
“执念?”兰雪声喃喃,陈应生闻言略一点头:“对,一点小小的执念。”
“兰助理,你年纪小,又自幼长在淮扬那等向来不缺水缺粮的地方,许是只在课本上瞅见过所谓的‘灾荒’。”陈应生抬手抚着颌下白须,举目望了眼渐挂西山的晴日。
“那应该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
“立国之初,大运不齐,加之先前战事连年,民生本就未得完全恢复,天时稍有不顺,便极易生成天灾——”
“教授指的是那场累年大旱。”兰雪声形容微肃。
“对,我说的就是那场大旱。”陈应生眉眼一松,缓缓放轻了声调,“兰助理,你知道当年神州境内,过量死亡总人数,大概是多少吗?”
“大约是五百万,其中因饥饿而造成的死亡,占了快一半。”
“晋省省内自救安排得还算不错,可即便如此,仍旧有大量农|民因饥饿与营养不良而染上各种病症……那时我才十三四岁,每天都要跟着师父他们外出给附近的村子义诊,帮百姓们摘些野果,挖些野菜。”
“但天太旱了,粮食减产是板上钉钉的事,山中的野果野菜也不似往年那般多,哪怕师父他们放尽了观中存粮、捡尽了山中能入口之物,也救不了多少人。”
“寻常人学不来静功更不可能辟谷,在这种粮食比人命都贵的时候,于大部分人而言,能活着便已是幸运。”
“于是我眼看着他们迅速消瘦下去。”陈应生的语调顿了顿,“像是流星抑或是春来的融雪——这比喻听着好像不太恰当——几天就变得瘦骨嶙峋。”
“有些人过度饥饿后会生出水肿,瞧着好似比平常还胖些,实则内里早就虚成了一团烂棉——当然,被饥饿困囿的也不止是村民,道士们虽能短期辟谷,却也终究是要吃饭的。”
“观里很快便有人撑不下去了。”陈应生负在身后的指尖微蜷,他声线平稳,兰雪声却总觉着自己眼睛涩得像是要哭出来。
“我的师兄死在那年冬天。”
“我不知道他算不算是被饿死的,我只知道他死前几天,曾将自己分得的最后一点口粮,送给了逃难来一对母子,他说他道行还算深厚,还能多辟谷两天……后来他便死了。”
“可以说,天灾持续了几年,我们就在山中挣扎了几年,待到灾害即将结束的那一年,我以为一切终于迎来了曙光,却不想那或许只是另一场痛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