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谁悲失路之人（1 / 1）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这是一首汉代乐府古诗，大意是：唱一首悲歌代替哭泣，眺望远方权当回家。思念家乡，内心苦闷。想回家，家里已经没有亲人，想要过河，河里没有木船。心里话不能说出来，肠子里像被车轮碾过。
大唐天宝十年，秋八月，风萧萧而树急，天惨惨以云低，素抱真一袭白衣，背斜宝刀，吟诵着这首古诗，心神激荡，拾级而上拾阶而上。素抱真哀苦的神情，打动了不远处的一位姑娘。姑娘拽拽身边老人的衣袖：“阿耶，你看那个哥哥，风尘满面，愁肠泪眼，是不是有什么解不开的烦恼？”
阿耶是什么称呼？如果你是刚穿越到唐朝的人，也许会一头雾水。其实，在大唐，阿耶就是阿爸的意思。
老人复姓达奚，名珣，官拜河南尹，旁边的姑娘，是他的长女，名叫徘徊。达奚珣正在炼句，作他的《华山赋》，对女儿的问话听而不闻。徘徊望着在几步前台阶上停住脚步的素抱真，她秀眉微蹙，对父亲说道：“阿耶，你说过，千古凭高，谩嗟荣辱，那个哥哥是在怀古悲哀，还是在自叹身世？”达奚珣得了佳句，念道：“人寰不远，，胜气常清；;石含古色，，泉落秋声。”徘徊嗔怪地喊了声阿耶，使劲摇晃他的衣袖。达奚珣这才顺着女儿的目光，看了看前面台阶上的素抱真，随即低声说道：“不佩带宝剑佩戴宝剑，却背负长刀，肯定不是温顺黎民，十有八九是以武犯禁的江湖侠客。”徘徊说道：“你怎么知道他背的是刀，不是剑？”唐代时期，唐刀的刀身像长剑一样狭直，与后世的弯刀迥然不同，素抱真的刀，藏在鞘内，徘徊姑娘因此认不出是剑是刀。
正此时，四位江湖人士蹬着台阶走上来，或持刀剑，或带锤槊，个个杀气凌空。这几个人抬头看到前方的素抱真，都露出惊喜神情，纷纷说道：“这个白衣贼！追寻良久，跨越穿越万水千山，不意却在这里遭遇他了。”
素抱真对那四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神情忧郁，横笛而吹。徘徊懂得音律，熟悉乐曲，猜到横笛吹的是《昔昔盐》的曲调。这是来自西域的歌曲，昔昔盐一词，源于西域词汇的音译。昔昔盐是忧伤的情歌。
穿越唐朝的人都知道，《昔昔盐》是乐府曲辞名，始见于隋代薛道衡。其实这种说法说来有误。昔昔盐其实是西域音译，当地发音用现在拉丁字母来拼，是sassiyakne，，其中，sassi一词是世俗的意思，yakne一词是歌曲的意思。
那四个人一边时不时撩上素抱真一眼，一边急切大声交谈，丝毫不避讳身边拾级而上拾阶而上的游客，更不避讳他们所议论的素抱真。徘徊听到这几个人要生擒前面的白衣青年，然后送官问斩。姑娘抬头看看前面台阶上的素抱真，发现他浑然忘我，投入到吹笛中去。
达奚珣回头询问跟随多年的昆仑奴：“你曾经久惯江湖，阅人无数，可认得眼前这些家伙？”昆仑老奴一双眼睛都在素抱真身上，竟然忘了回答主人。达奚珣神态威严，再问一句，昆仑奴才醒悟过来，叉手施礼，恭敬说道：“这些人我还认得。”他指着下面台阶上的四人：“年老的那个，名叫吴画佛，拿手的兵器是吴带当风飞天剑。最年轻的那个，名叫陆浑，十万大山生人，绝招是铜驼荆棘锤。紫衣服的那个，绰号云中熊虎，名字我忘了，他用的是狮吞槊。绿衣服的那个，佩戴带云梦剑，姓雁，叫做雁平沙。”姑娘最关心的，还是忧郁的青年，昆仑奴嘴唇颤抖：“那一个，就是突骑施的碎叶公主找寻良久的素郎君抱真啊。数日不见，他变成这般模样！真是让人痛心！”达奚珣眯缝了眼睛，冷冷地看了看素抱真，满怀恶意说道：“这就是素抱真啊。他已经不止是名动江湖了，现在连朝廷都知道他的大名了。这个人曾经誉满天下，到今天却是谤满天下。”
徘徊如遭雷磔，震惊心乱，喃喃说道：“真没想到，他竟然就是素抱真……他看上去很善良很痛苦……他竟然是素抱真。难道他真像人们说得那样，死有余辜吗？”
徘徊忽然想起来，一个月前，曾有个自称名叫绝顶的少年，来华山寻找素抱真。那个名叫绝顶的少年，自称从一千二百年后的世界穿越而来。不知道那个少年是不是在开玩笑。人又不是神仙，哪能任意穿越到千年前的世界里来？这少年真是狡黠。
那四人还在争论。陆浑说道：“好容易遭逢遇到，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捉了他，捆成纺锤送到官里去。”另外几人却冷静下来，信心大失。吴画佛插剑入鞘，跟了一句：“说得容易，此贼功力天下第二，难以轻取。”雁平沙冷冷说道：“你是天下第三，只比他差一个等级，还怕他不成？”吴画佛鄙薄地看着雁平沙，叹了口气，说道：“我曾与他交手，十四招内惨败，穴道被封，真气丧尽，十年方才恢复。”雁平沙张口结舌：“这么凶狂？”吴画佛哀叹一声：“那时候，他才十六岁，正年轻，还很良善，懂得手下容情。”余下众人哑口无言，失望良久。吴画佛问众人：“你们在我面前能走几个回合？再想想，在素抱真面前能走几个回合？”众人不肯说。吴画佛说道：“在场诸公，哪个比我强悍？”众人自愧不如，无言以对。
素抱真放下长笛，望着远方，唱起一首歌来。徘徊心里还是几分同情，但又不敢说出来，怕人嘲弄。她听素抱真唱歌，却一句也听不懂。她不知道，这是一首西域民歌，素抱真是用突骑施语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