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柴荣卖伞(2 / 2)
男儿远游虽得意,
不如骨肉长相聚。
请看江上信天翁,
拙守何曾阙生计?
这天,柴荣推着一车雨伞去关西贩卖,到得一处名叫销金桥的地方,因为行路太累,上桥前他便停下休息,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听得身边有人叫道:“卖伞的伙计,快醒醒!把税银交出来,你再慢慢地睡罢。”柴荣明明听见,故意不去应他。众人哪里耐得,七手八脚的来推柴荣。柴荣把脚伸了一伸,口中呐呐的骂道:“大胆狗头!怎敢如此无礼,前来惊动老爷?”众人听了,尽皆大怒道:“卖伞的贼徒!装什么憨?快快打开银包,称出税银,好放你过桥去。”柴荣立起身来说道:“你们这班死囚!我老爷好好的在这里打盹,要什么税银?”众人道:“你难道不知道么?我们要的是过桥税银,你休假做不知。”柴荣道:“你们在此抽税,我且问你:系是奉着哪一个衙门的明文?哪一位官长的钧旨?”众人道:“你新来户儿不知路头。我这里叫做销金桥,董大爷独霸此方,专抽往来商税,凭你值十两的货物,要抽一两税银;百两的本钱,须交十两土税,分毫也不可缺少。你这一车子伞,收你二两税银。你若足足的称出来,万事全休;若说半个不字,叫你立走无常,阴司里去打盹。”柴荣一听心中火发,大喝道:“好死囚!什么叫做立走无常,阴司打盹?”说罢抡开拳头上前就打。众人见柴荣动手,发一声喊,各各奔上前来,齐举拳头乱打。柴荣哪里放在心上,只把两个拳头望四面打来。不消数刻,早已打倒了十余个。众人见他拳势沉重,一个个挣扎起来,哄的一声,往四下里逃生去了。
众人如飞的跑去董达家中报信。刚到半路,只见那董达策马扬鞭而来。众人迎将上去哭诉道:“大爷,不好了!那贩伞的大汉,违拗了我们桥梁上的规例,又把我们众人打坏了大半。我等逃得快,脱了性命,特来报知大爷。乞大爷作速前去拿住这个凶徒,一来与我们报仇,二来不使后边的人看样。”
董达闻言大怒道:“有这等事么?谅那汉子有多大的本领,擅敢破坏我的规例?”急忙快马加鞭如飞赶来。那董达举眼看时,正见柴荣推着伞车在前面走。于是一马当先赶到背后喝道:“死囚!你漏税行凶伤我爪牙,待往那里走?”说着提起马鞭照头便打。柴荣大怒,放下伞车迎上前去,揪住他鞭子只一拉,董达跌下马来。他立即使个鲫鱼跳水势,一下子立将起来;又使一个饿虎扑食势,要拿柴荣。那柴荣闪过一步,让他奔到跟前,乘势用脚一撩,就把董达撂翻在地。即便提起拳头,望着董达乱打。那董达跟随的众人一齐发喊,各拾了砖头、石块,望柴荣身上打来。柴荣哈哈大笑道:“来得好,来得好,叫你这班毛贼都是死数!”遂舍了董达,退后几步,向腰间解下宝带,迎风一捋,变成了一条神煞棍棒,分开门户望前乱打,不一时,早把几个人打翻在地。众人招架不住,又发声喊,扶了董达上马,一齐往正南方逃走。柴荣随后追赶。
不说柴荣追赶董达。却说有一位好汉姓韩名通,外号“韩瞠眼”,祖贯并州太原人氏,年方一十八岁,生得形容丑陋,力大无穷。自幼父母双亡,流落江湖,这一日却从销金桥过。见桥上停着一辆伞车,抽税的人一个不见。韩通上得桥来,口中呐呐的骂道:“这些狗日的,怎么一个也不见?我且休要管他,且把这些雨伞拿去,换些酒呷也是好的。”遂推了伞车下桥而走。来至一座酒店,韩通进内叫道:“掌柜的,我有一车雨伞在此,与你换几壶酒来呷呷。”店家把眼一看,一车雨伞,少说也有一两百把,加上小车、行李,凭他怎么吃都够,遂把酒食送与韩通。韩通也不推辞,将酒食畅吃了一回,抖撒肚子,将身立起说道:“掌柜的,余下的你且记着,我改日再来吃。”店家道:“今日吃了一半,你再来一回就是了。”其实韩通没看到柴荣行李中的银两,那些银子够他吃几个月!
却说柴荣追赶董达不着,回至销金桥。举眼四望,不见伞车的踪迹。柴荣心里疼的要命,却又无可奈何。
忽然一声霹雳,大雨倾盆,把柴荣淋得落汤鸡似的。柴荣冒雨前行,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旅店。柴荣银两都放在车上,袋里一文钱也没有。店主人看外面大雨倾盆,先让他住下再说。柴荣又累又气倒下就睡,就如死人般一动不动。
那店主人恐怕客房中漏湿,进来逐房照看。来到柴荣房内,只见炕头上点点滴滴的雨漏下来,叫声:“客人醒来,你的铺盖儿漏湿了。”连叫数声,不见答应。走至跟前,用手推了两推,绝无动静。揭开被来一看,只唬得三魂失去,七魄无存,只见那柴荣仰面朝天寂然不动,真似三分气断,一旦无常。那店主慌了,只叫声:“苦也,客人你坑杀我也!你到我店里住,房钱没交一个,如今一命呜呼,叫我到哪里去买棺材?”
店主正在自言自语,无法支持,只见柴荣慢慢翻转身来。店主见他未死,方才放下心来,叫道:“老祖宗,休要唬死了我。你要什么汤水吃,待我整治取来。”柴荣道:“承店主美意,别的不想吃,只把米汤儿赐半碗。”店主出去,即忙端整一碗,与柴荣饮了,服侍安睡。此时天雨已住,店主出去料理店务。到了次日清晨,店主记着柴荣病体,走进里边问长问短。那柴荣渐渐想起饮食来吃。店主经心用意,递饭送粥,随时伏侍。
经过了五六日,病体好了一半,慢慢硬挣起来。强坐无聊,以口问心,暗想往事,道:病了几日,才得轻安。欠下房钱,毫无抵还。如今病虽好了,只是腰下无钱,三餐茶饭从何而来?再住几日,店家打发出门,叫我何处栖身?
左思右想,忽然忆起道:我有一个嫡亲姑母,现在邺都。听说姑丈做了邺都留守兼天雄军节度使,甚是威武,何不投奔那里安身立命?但是欠下房钱,店主怎肯放我起身?就使肯放之时,无奈盘费也无,如何去得?
正在两难之际,只见店主走将进来,叫一声:“客人,你今日的容颜,比昨日好了许多,身子也渐渐好了起来,应该出外经营,方好度日。”柴荣听了,长叹一声道:“老店主,小弟正在为此烦恼,所有资本连同雨伞不知被哪个杀贼推走,我现在身无分文,因此气成此病。今幸灾退,又蒙老店主大行阴德,念我孤客调养余生。欲待经营,又无资本。惟有一处可以去得,乃是一个姑父现在邺都,意欲投奔于他。又无盘费,更兼欠下老店主许多房钱,一时难以起身。因而在此思想。”那店主听了此言,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总道他身边有钱,这几日才殷勤侍候,谁知他分文也无。若是赶他出门,这几天的房钱、饭钱却又打了水漂。店主心里叫苦,不知道是留好还是赶他出门好。
柴荣又住两日,店主也不叫他吃饭,反而叫小二看着他,提防他逃走。柴荣心里暗暗苦笑:即使逃得了旅店,出去之后又怎么生活呢?
又过一日,柴荣受了小二无数冷言冷语,忽然想道:“我有一把祖传金刀,太宗皇帝赏给妹夫柴绍,价值连城。自己平日防身用的,今日穷甚,可拿到典铺里,押当些银子,还他饭钱,也得到邺都投亲,待异日把钱来赎回未迟。”主意定了,就与小二说了,小二欢喜。就与柴荣一起走到销金桥当铺里来,将刀放在柜上。当铺的见了道:“兵器不当,只好作废铜称!”柴荣见管当的装腔,没奈何,说道:“就作废铜称吧!”当铺人拿大杆来称,一把刀,重二十八斤,又要除些折耗,八分一斤,算该二两银子,多要一分也不当。柴荣暗想道:“二两银子,如何能济得事?”依旧拿回店来。
店主见了道:“你说要当过兵器还我房钱,怎么又拿了回来?”柴荣道:“我是祖传金刀,二两银子太少。”店主心中巴不得送出瘟神,眼前讨个干净,就是舍了这几日的房钱,也比死在小店里强,还免得买口棺木与他殡殓。于是道:“当铺给你二两,我也给你二两吧!邺都既有令亲,急须前去投奔才是。就是欠下的店帐房钱,也是小事,待你日后得了好处,再来还我不迟。说完留下宝刀,叫小二取了二两银子给他。
柴荣无奈,只好打点起身。那店主款款的在旁催促。邺都本有一千余里,只说六百里路途,巴不得他早早出行才得了帐。柴荣叫声:“老店主,小弟在此多蒙厚情。此去略有好日,一定过来赎刀,与我好生保管。”说罢别了店家,望邺都大路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