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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之身,异世来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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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梵天鸣靠着轮椅于窗边望向外面,哪怕是与她结着灵契的穆魇,此刻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么,又在想些什么,或者说,其实他从来也不知道。

梵天鸣想着午饭时父母说的话,真是遇一团,知现世,出此山啊。想着想着她不禁嗤笑了一声,再想到晚饭时她很郑重地询问父母,是否决定真的要“下山”,只是为了那不知道从哪传出的瘟疫一说和如今乱了套的中都,便不顾自己安危。更甚者她还言辞凿凿地质问他们:你们下山之后又能做些什么?你们对当今的局势了解多少?你们难道就不怕再发生十八年前那样的事吗?而他们,他们是如何回答的呢?是了,他们说,哪怕是只救一人,也是他们下山的意义,是他们能做的事。不了解局势又怎样,局势从来都无法阻挡他们。而十八年前的事,是他们大意了,这次他们绝不会让那样的事再发生……可局势从来就不是可以忽视的啊,他们可知道,他们早已是局中人,而他们一个沉睡十五年,只刚刚醒来三年,醒来后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山下的归元村;一个被暗无天日地折磨了十二年,昏迷两年,现在也只是堪堪恢复身体罢了。他们可知道,现在的神魔大陆,早已不是他们所熟知的神魔大陆了,甚至就连她这个女儿,也早已……

想着想着梵天鸣就低低地笑了起来,可随即又想到他们在说这些的时候,是怎样的一再向她保证让她放心,眼里有着对她的担忧,甚至有着去归元村找几个人上山照顾她,让她就在山上等他们回来的想法,她终是闭上眼叹了口气。再睁眼时,眼底的偏执和疯狂已尽数散去,她有些无神地收回视线,转动轮椅,看向立于屋内一角的穆魇,低低地嚅嗫着:“三年了。”角落里的穆魇看着她有些红的眼睛,缓缓回道:“是啊,快要三年了……”可梵天鸣听到他如此说,竟扯着嘴角嗤笑一声。而穆魇也突然回过神来,立马跪下,刚要开口便听见她的声音:“去接无惑吧,我下去一会,不必来寻我,等等我自会过去。”穆魇有些噎住,却也挤出了一声“是。”便起身出了宅子。

而梵天鸣在穆魇离开后,便去到床边的那面墙前,伸手触摸了一下墙面,那面有些空荡的墙上竟凭空出现了一个法阵,青绿色的七芒星缓缓转动,渐渐散发出血红色的光芒。梵天鸣收回手,再次伸出的同时张开五指一挥,那七芒星快速转动起来,不一会竟变为墨黑色,梵天鸣那紫色的眼睛似乎也被映照地深了起来,她收回手,看着转动的法阵缓缓停下,往后一推,嵌入墙中,就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那面墙居然从法阵中心向两旁展开,显现出里面的空间。若不是里面实在是暗到什么都看不见,否则都会让人怀疑那里是不是对角巷。等到那面墙彻底消失不见,梵天鸣就驱动轮椅进了那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眼睛都不眨一下,恍若那怖人的黑暗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当她完全驶过那法阵,法阵就从黑色变为金色,然后消失,那面墙也在眨眼间出现,就好像刚刚那一幕只是错觉。

在穆魇与唐衡碰面之时,梵天鸣也来到了她的目的地——那地下之景着实是令人惊叹:一不规则空地,四周各有一硕大的夜明珠镶嵌在石壁上,照亮此地。而这里,竟有着一片曼珠沙华花海,一条地下河蜿蜒而过,不远处有一寒冰床,正冒着刺骨的寒意。

梵天鸣驶过那赤红的花海,来到那流动着的河水旁边,她看向水中的倒影——那坐于轮椅之上的女子有着一张小巧的精致脸蛋,一双极美的丹凤眼,可爱的樱桃小嘴和粉嫩的嘴唇,可以说,这绝对是个十足的美人儿,想想也是,毕竟她的父母当年也是大陆上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可称得上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只是,这张脸让她感到陌生,更何况是藏在这张她本来的样子下的那个她真正的样子,更是让她头疼。她时常在想,这梵天鸣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啊,被毁了半张脸,不想着怎么祛疤修复,反而是让魔纹覆盖其上,真真是……良久,她才将看向河水的视线收回,好笑的摇了摇头:可这又怎样,她来到这里三年了,不也没有去管吗?只是像她一样,用幻术和易容掩着罢了。

是的,梵天鸣,不,应该说,在这具身体里的,其实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一个名叫张小鸣的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梵天鸣再次瘫在椅背上,转过轮椅,看着自己身处的曼珠沙华花海,彼岸之召,情无因果,缘定生死,火照归途。她微微敛了敛她已成深紫色的眼,想起了一些“往事”,那些她还是张小鸣的事。

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说实话,她都有些忘了她曾经的模样了,毕竟这具身体长的也太好了,也就是它曾经的主人过于狠了,怎么就能把身体搞成这个样子。她还记得曾经生活在那个世界的时候,作为一个资深宅女和社恐,着实是个要相貌没相貌,要才华没才华的最平凡普通的人了。而且还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在因为新冠疫情全员隔离的日子里她是有多么的自如,更放言说到,她愿意永远这样不出门,要是还能一直瘫着就更好了。结果现在是真的如愿以偿了。她不过就是在上网课的时候打了个瞌睡,结果一睁眼,直接就是一个全身瘫痪。

其实准确一点来讲,她当时是被生生痛醒的,睁眼的那一下她都觉得十分恍惚,是上课上的要死了吗?事实告诉她,是要死了,只不过不是因为上课。她现在想起当时那场面仍是会觉得骨头都在痛,脊柱折断、腿骨碎裂、右手废掉……整个人就趴在那条河边,从她身上流出来的血硬是把整条河都染红了,全身上下也就只有一个头可以动,但当她看到那河里不甚清晰的倒影时才发现,原来头也不是很完好啊……再然后她便晕了过去,而在她昏迷的那段时间,她走过了原主近十五年的人生,虽然有些记忆缺失了,但并不妨碍比原主还要大四岁的她对原主竖起大拇指说一句:是个狼灭。

要不是那家伙的灵魂一直没有反应,不然她真的很想和梵天鸣畅谈一下,谈谈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简直不是人干的事?而且在醒来后,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梵天鸣,不仅仅是身魂毫无不适感,就她身上的痛都没有那么痛了,就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可她曾经是一个超级怕痛的人啊,就当时那个场面,她居然还能保持清醒?没错,她穿过来后,梵天鸣的灵魂并没有消失,就好像她们在共用一个身体,可那家伙的灵魂除了在她刚穿过来的那一刻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欢迎回来。之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但张小鸣知道她一直都存在着,因为她的那些记忆,除了缺失的部分,还有被封起来的部分,除了梵天鸣自己,她想不到还会有谁了,毕竟梵天鸣那个时候已经可以算的上是大陆巅峰了啊。不过其实也不能说之后就毫无动静,至少在她醒来后见到宇时,她们的灵魂居然都有了反应。

那个时候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居然试图用那具身体上还算完好的左手翻身起来,不过才刚动了一下,就有一双手从后面扶住了她,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都没看到那个人的样子,却知道是他来了。直接就慌了:完了完了,原主的伴侣来了,危!可是,她听到他喊她:“鸣。”不是原主记忆中他喊她的“天”,而是“鸣”,张小鸣和梵天鸣的“鸣”。而当她看到他时,一瞬间便明白了为什么梵天鸣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考虑的要救他,就好像她见到他的时候,有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早已互相陪伴千年,灵魂都已交融。在她愣神之际,司宇扶起了她,看着她的眼睛说:“对不起,我来晚了。”那一刻,张小鸣和梵天鸣神魂俱震,她突然就发现,他是知道的,知道他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的“天”。可她又忍不住私心的想,他看她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变,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但更加让张小鸣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尽管她从不觉得她应该做“梵天鸣”,甚至曾想着是不是只要她放弃,她就能回去,可很奇怪的,她想活在这个世界,为了“梵天鸣”未完成的事,为了“梵天鸣”的家人和朋友,为了,他……

想到他,梵天鸣的思绪渐渐清明起来,随后她闭上眼估算了一下时间,便驶出这个空间,去了父母的房间——

房间内,唐衡已经在收针了,穆魇就站在一旁,看见梵天鸣来的时候,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而唐衡则板着一张脸,装作根本没看见的样子。梵天鸣也没有理他,只是停在了他的不远处,就那样瘫在轮椅上,看着唐衡故意转过去的后背,幽幽的问道:“我父母,他们怎么样了?”那唐衡臭着脸斜了她一眼,看她还真就没了下文,便有些气急地说:“再怎么样也比你好!”而人也直直地走到了梵天鸣的面前,而梵天鸣只是掀了掀眼皮子,也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半晌过后,唐衡似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了几个字:“手!把脉!”梵天鸣也丝毫不计较他的态度,只是慢悠悠地将左手伸出去。唐衡刚搭上脉就皱起了眉头,把到最后竟是有些气急败坏,却还是轻轻的放下了梵天鸣的手,才哼哼着喊道:“你修炼了!还是修的木——”眼睛瞥到梵天鸣坐在轮椅上,坦荡至极地歪着头看着他,还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唐衡整一个就跳了起来:“你不要命了!你简直就是!你这个,你这个疯子!”看着唐衡上蹿下跳,抓耳挠腮的样子,梵天鸣勾了勾嘴角:“好了,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不就说我是疯子了吗?我还以为你应该知道我会这样做的。”听到梵天鸣的话,唐衡静了下来,看着她那平淡的神情有些担忧的开口:“你——”可字未成句,他又再次转身,愤愤地把桌上收拾好的药箱扔进空间戒指,大喊着:“不医了不医了!这都什么病人啊!哪有这样的病人!一点都不听医师的话!还在别人怀疑的时候赶走医师,在知道别人试图求医师为她治腿后,就每次都在医师来的时候把别人迷晕,这么有能耐的病人我可治不了!”看着唐衡佯装着要走的样子,梵天鸣无声的叹了口气:你本来就治不了不是吗?却还是开口叫住了他:“唐少阁主,你不打算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唐衡明显的顿了一下,之后才不情不愿地转身走过来,但开口后却一改之前的风格,十分严肃:“神女大人目前的情况已无大碍,各方面的状况都挺良好,若是之后可以和光明神源融合的话,必可再创辉煌,但终归是荒废了十五年光景,切不可操之过急。斗胜大人也已基本恢复,甚至因为金刃木源的存在,天赋提升,体质改善,而且照目前来看,青榆藤的效果也不错,相信不久过后,就可重回巅峰,只是斗胜大人的性子有些固执冲动,还是要多加注意。”这一段话说完,才真正的让人相信这个家伙,确实就是那个年仅二十岁的“医圣”。

而梵天鸣听完后也不过是极淡地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唐衡看着她,犹豫过后还是颇有些沉重的问道:“天鸣,若是两位大人的身体状况并不好,你还是会坚持下山吗?”梵天鸣的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当她扭头看向唐衡时,眼里只余平静,毫无感情:“阿衡,你应该一直都知晓我的计划。”唐衡有一瞬间的气结,他盯着梵天鸣的脸,试图从她脸上发现什么,良久,他终是叹了口气,走到梵天鸣的身边,将手轻轻的搭在轮椅上,低低开口:“长空,我知道,其实我没什么资格来说你,但是,我还是想以勉强算是你的朋友的这个身份劝你一句,无论什么时候,都努力活着,好吗?我、师傅和灵儿,都会想办法的,相信我们。”梵天鸣的右手不自觉的动了动,她没有回答唐衡,只是将视线移到了穆魇所在的地方,那里空无一人:在唐衡向梵天鸣讲述她父母的情况时,他就出去了,应该是有什么消息。

而马上,穆魇通过灵契传来的声音印证了梵天鸣的想法,当她听到这个消息时,在瞳孔放大的瞬间,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她微眯了眼,扭头看向了唐衡。毫无疑问,唐衡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梵天鸣的变化,毕竟他到现在也还是不得不承认梵天鸣的威压是真的可以让人瞬间臣服。“无惑,你先回医阁吧,之后找个时机去看看那个瘟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唐衡虽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还是十分正式的行了一个礼,说到:“是。”当穆魇再次出现在屋内时,梵天鸣看他点了点头,确定了消息后,她直起了身子,竟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阿魇,去通知一声七原罪,让她们准备一下。”穆魇有些惊讶:“主人?”一旁的唐衡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梵天鸣。而梵天鸣则活动了一下筋骨,毫不在意的说道:“凡事都要做好准备嘛,要是我明早没法赶回来,赤伞她们还能帮我挡一下。再说了,都要下山了,不找几个‘保镖’怎么行呢?好了,你们各自去忙吧,我该去会会那个老头了。”

待梵天鸣走后,唐衡有些好笑的同穆魇说道:“就她那样,还需要保镖?”穆魇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那对夫妻,缓缓说道:“七原罪她们,应该是主人安排给父母的。”唐衡闻言也往床的方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那也好歹给斗胜大人安排个男的啊,让一群莺莺燕燕来是怎么回事。”穆魇撇撇嘴,有些无奈的说道:“那你就得去问主人了。”唐衡顿感无趣:“唉,在那家伙身边的人果然都开不了玩笑啊……”随即话风一转,“话说,你怎么不问问你主人的情况啊,我明明那么生气,就差拿手指着她破口大骂了。”穆魇闻言扭头看了唐衡一眼,颇有点“这人是白痴”的意味:“如果主人的情况真的很糟糕的话,你就不会这样了。你会直接把十三庄主搬出来,顺便把图姑娘拉来。”唐衡听完倒没有再继续不正经了,反而有些无奈的说:“是啊,其实在她身边的人岂会有糊涂之人,一个个的,都清楚的很呐。不过,影,我还是希望,你能劝劝她,至少,别再让她不拿自己的生命当回事,这个世上,可是有很多人在意她,不是吗?”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唐衡看向穆魇的眼神里,显然多出了一点东西,而穆魇回望时,那个东西更加强烈,那是这两个人作为一个男人,彼此心知肚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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