邲之战(1 / 2)
鲁宣公十二年,夏天六月,晋军救援郑国。苟林父率领中军,诡子担任副将辅佐他。士季率领上军,欲克为副手。赵朔率领下军,栾书为副将。赵括、赵婴齐为中军大夫,巩朔、韩穿为上军大夫,苟首、赵同为下军大夫,韩阙为司马。
晋军抵达黄河后,听闻郑国已经与楚国婧和,苟林父想班师回朝,说道:“郑国降楚的事实已经来不及挽回了,如果我们还发兵扰民,又有什么意义呢?等楚军回国再出师,也并不晚。”
士季说:“非常对。我听说,用兵之道,要伺机而动,若一个国家的德义、刑罚、政律、事务、制度、礼仪都没有改变,是不能与之敌对的,我们不能讨伐这样的国家。楚军讨伐郑国,是看不惯它的不忠而悲哀它的卑劣,因郑国的背叛去征讨,又因郑国的归顺而赦免,德义、刑罚就都做到了。讨伐叛逆是刑罚;使之臣服是德义,这两件事便树立起来。去年楚国讨伐陈国,今年又讨伐郑国,百姓并不因此困顿,也不抱怨君王,政令就合乎情理。楚武王创下的荆尸阵法屡战屡胜,商人、农民、工匠都不抛下他们的职业,步兵与战车军团和睦,各司其职,两不相扰。孙叔敖为令尹,制定符合楚国国情的典章,以及行军的规矩,让右军夹辕保护兵车前行,让左军汇集粮草柴薪以备安营扎寨,主将居中以便制定战略,精锐部队殿后。不同军团依据不同旗号的指挥分别行动,军中政务无须等待上级指示就已经整顿停当,这是楚国善于运用典章的表现。在任用人才上,选用与国君同姓的亲属,以及与国君异姓的旧臣后代;选拔时不遗漏有德才的人,赏赐时不忘记有功劳的人;更加关照老年人,给外来者提供居所;君子和小人,穿不同颜色的衣服;尊重德高望重的人,对贱民也有等级上的区别对待,可见楚国的礼仪也完备了。德义树立,刑罚分明,政令畅达,国事合理,典章遵旧,礼仪合适,像这样的国家怎能与之为敌呢?应该伺机而行,知难而退,这才是用兵之道。兼并弱小的国家,讨伐昏庸的国家,这才是用兵的意义。请您暂且整顿军队,演习战术,天下那么多小而昏庸的国家,为什么非要进攻楚国呢?仲他曾说:“攻取混乱之国,讨伐衰亡之国。’说的就是兼并弱小的国家。《诗经·周颂·沟》中说:‘周武王用精锐部队,去攻取昏昧国度。’说的就是要攻取昏庸的国家。《诗经·周颂·武》中说:‘在周武王的伟业里,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消灭商朝了。‘安抚弱小的国家,进攻昏庸的国家,以求建功立业,是可行的。”
彘子说:“不行。晋国称霸,靠的便是军队勇武、臣子效力。如果现今在诸侯中失去威信,就不能称为力量强大。面临大敌而不敢出兵,就不能算是武勇。如果国家因为我们失去霸权,我们还不如死掉。何况我们组成军队,刚听说敌人强大就打退堂鼓,算不上大丈夫。受国君之命担任统帅,而不能执行国君的命令,你们可以这样,我坚决不行。”于是绳子率中军渡过黄河。
荀首说:“这支军队处境危险啊!《周易》有这样的情形,从‘师卦’到“临卦’变化的爻辞说:‘出兵必须讲究纪律。违反纪律就不吉利。’统帅率兵顺从这个道理取得成功就是‘喊’,违反这个道理就是‘否’。三军如离散就变得弱小,河川如堵塞就成为沼泽。有了纪律,军队不乱执行命令,就如同是统帅的意图,所以说,军队必须强调纪律,执行命令不顺当,纪律就不存在了。河川堵塞枯泪,万物会天折或不完整,这是凶象。水不能流动叫作“临”。军队有统帅却不服从他的命令,还有比这更为严重的‘临吗?《周易》上说的就是这样了。若果真和楚军相遇,必定失败,绳子要负主要责任。即使彘子在战场上侥幸逃回,也一定会有大祸。”
韩阙对荀林父说:“如果彘子率领的偏师失陷,您的罪责就大了。您作为元帅,军队不听从您的命令,这是谁的罪过呢?丧失属国,丢掉了彘子所率领的军队,罪责已经很重了,不如挥师进军。如果作战失利,大家可以一起分担罪责。与其让您一人承担罪责,倒不如六个人一起承当,不是会好一些吗?”晋军于是渡过了黄河。
楚庄主率师北上到了郔地。沈尹率领中军,子重率领左军,子反率领右军,本想在黄河边让战马喝足了水就回国。现在听说晋军已渡过黄河,楚庄王想要回去,被宠幸的下臣伍参想要与晋国交战。令尹孙叔敖不同意,说:“去年进兵陈国,现在又进兵郑国,楚国不是没有事呀,该休息休息了。如果和晋军打仗又不能取得胜利,你伍参的肉足够被吃掉来承担责任吗?”伍参说:“如果作战取得胜利,就说明你孙叔敖没有谋略。如不能取胜,我的肉会落在晋军手中,你们怎么能够吃得到呢?”孙叔敖命令车辕向南,军旗转过方向,准备回国,伍参对楚王说:“晋国的统帅荀林父刚做执政,威信不够,他的命令不能贯彻执行。他的副帅彘子刚愎自用、暴戾不仁,不肯服从命令。其他三军主帅,也不能专注地实施自己的意见。大家想要听命令,上级却没有权威,不知听从谁的命令?这次进军,晋师必定失败。况且如果楚国国君反倒逃避晋国臣子,这怎么对得起国家社稷呢?”楚庄王听了很不高兴,于是下令孙叔敖把车辕再转向北方,自己则驻扎在管地等待孙叔敖。
晋军驻扎在敖、部二山之间,郑国派皇戌作为使者前往晋军,说:“郑国所以屈从楚国,是为了保全国家,实际上对晋国并没有二心。楚军的多次胜利使他们有了骄傲自满的情绪,他们的军队长期在外,士兵疲敞,士气衰落,而且他们又不设防。您攻击他们,郑军借机夹攻,楚军一定失败!”彘子说:“打败楚国,使郑国屈服,就在此一战了,一定要答应他们的请求。“栾书说:“楚国自从攻克庸国以来,他们的国君没有一天不检阅国内的人民并训导他们,百姓生计艰难而祸患随时会到来,因此要随时加强戒备不可松懈。楚王检阅军备,没有一天不检阅军官兵士并谆谆告诚他们,打仗不可能永保胜利,商封王百战百胜,然而还是落得个国破身亡。楚王还用楚国先君若教、纷冒乘简陋的柴车、穿着破烂的衣服开辟疆土的事迹来训导他们,并用一句箴言告诫大家说:‘百姓生存的关键在于勤劳,勤劳就不会贫困。’因此不能说楚军骄傲了。先大夫子犯曾说:军队理直则气壮,理屈则气衰。’这次是我们行事不道德,与楚国结下仇怨,我军理屈而楚军理直,不能说楚军士气衰竭。楚国国君的卫队,分为左右二广,每广有兵车一卒,一卒有兵车两偏。右广清晨先驾起战车,守卫到中午;然后由左广接班守卫,一直到晚上。近卫侍臣依次值夜班,以防意外事件发生,因此不能说楚军没有防备。子良是郑国的杰出人物。师叔是楚国享有崇高地位的人物。师叔到郑国缔结盟约,子良作为质子留在楚国,可见楚、郑两国是很亲密的。如今郑国派皇戌来劝我们与楚国交战,我们取胜他们就来归服,我们不胜他们就去投靠楚国,按我的占卜,不能听从郑国的建议。”赵括、赵同说:“我们率军来此,就是为了与敌人决战。打败楚国,得到属国,还等什么?一定要听绳子的话。”荀首说:“赵括和赵同,是即将获罪的龟子的门徒。”赵庄子说:“栾书所说是对的啊!按他的话去做,必定可以执掌晋国之政。”
楚国的少宰到晋军中,说:“我们的君王年轻时遭逢不幸,缺乏文辞。听说我们的两位先君以前出入此路北上征战,只是打算训导和安定郑国,岂敢得罪晋国?请诸位将领不必久留。”士季回答说:“从前周平王命令我们的先君文侯说:‘晋国应该和郑国一同辅佐周室,不要违背我的命令。’如今郑国不遵从王命,我们君王派诸臣子质问郑国,岂敢涉及楚国的边境?如此才敢拜谢君王的命令。“诡子认为士季的话太谄媚,家起括上法改口说:“使者说错话了。我们君王派诸位臣子前来把大园的足迹迁出郑国,说:‘不要回避敌人。’我们当臣子的没有办法遗避君王的命令。”
楚庄王又派使者到晋国求和,晋国人答应了,并且约定了结盟的日期。谁知,楚国的许伯为乐伯驾车,摄叔担任车右,向晋军挑战。许伯说:“我听说挑战的一方,车左边的人驾着战奉奔驰,军旗披靡,冲进敌人营垒而还。”乐伯说:“我听说挑战的一方,左翼要用好箭射击,而且要替驾车的人执疆绳,让驾车的人去调整两服两掺的马,从容不惧。”摄叔说:“我听说挑战的一方,车右边的人要在冲入敌军营垒的时候,政杀敌人并割下左耳,生擒敌军后再返回。”他们三人都按照自己挑战时所说的动作完成了任务,才返回军营。晋国人追赶他们,从左右两边夹攻。乐伯从左边射马右边射人,使得两边的人不能前进。此时他只剩下一支箭了。突然,有廉鹿出现在他的面前,乐伯一箭射中廉鹿背上当中最高的地方。晋国的鲍葵正在他的后面,乐伯让摄叔把廉鹿献给鲍癸,说:“由于时令不合,应该奉献禽兽的人尚未出现,请让我把这只麋鹿奉献给您的左右作为食物吧。”于是,鲍癸要部下不再追逐乐伯,说:“他们的车左精通射箭,车右精通文辞,都是君子啊。”因此三人都免于被俘。
晋国的魏锜请求做公族大夫,没有做成,因而发怒,想使晋军失败。他请求挑战,没有获得统帅的同意。请求出使楚国,得到统帅的同意。于是他前往楚军驻地,请战以后返回。楚国的潘党追赶他。到达荧泽,魏锜看见有六只麋鹿,于是射死一只,回来献给潘党,说:“您正在率军作战,主管田猎的官员难道不应该献给您的左右刚猎杀的猎物吗?谨把它奉献给您的随从。”于是,潘党下令部下不再追赶魏锜。
赵旃请求做卿而没有做成,而且恼火没有活捉楚国前来挑战的人。他请求去向楚军挑战,没有获得统帅的同意。又请求前往楚国讲和,得到统帅的同意。于是他和魏锜奉命一同前往楚国。
郤克说:“两个心怀不满的人去了,如果我们没有警备,必然会失败。”彘子说:“郑国人劝我们对楚国作战,我们不敢听从;楚国人要与我们讲和,我们又不能同他们友好相处。打仗没有一成不变的策略战术,多做戒备有什么用?”士季说:“还是多加戒备为好。假若这两个人激怒了楚国,楚国人乘机袭击我们,那么我们丧失军队的日子就不远了,不如小心提防着他们。如果楚国人没有恶意,我们就解除戒备,缔结盟约,怎么会损坏两国的友好呢?如果他们怀着恶意而来,我们有了防备,也就不会失败。况且即使是诸侯之间盟约,诸侯的卫队也是不会撤除的,这就是为了警卫戒备。”彘子不同意士季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