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过年赶集（1 / 1）

我的家在大山深处，俗称山上、山沟沟里，是一个有我家的老屋、有我掀蝎子和挨号吃水的地方。

小时候的农村人自给自足，基本不用赶集，每家都有几块小菜园，就在水井边上，从春天到冬天种着菠菜、窝瓜（茭瓜、黄瓜、洋柿子（西红柿、洋枣（小西红柿、芸豆、豆蹶子（豆角、芫荽（香菜、白菜、地蛋（土豆、韭菜、甜椒子（青椒、辣椒子（辣椒、大蒜、山药等。

不是农村人想自给自足，不想赶集，经济条件不允许、交通条件不允许。我记得有几次过年前还有人来家里节前过年，借面包包子（水饺。

家家户户都不富裕，男的外出打工，支模板、做瓦工、做凉亭子这种大家基本都是抢着去，挣钱多，活多，一出去基本至少一个月，挣的是大工的钱。实在没有摊上出去的机会的就在老家给人帮帮忙，赚个小工的钱，比如谁家盖新房、翻盖旧房、盖个偏房、泥个墙啥的。女的基本就在家伺候几亩口粮田，养儿育女。那时候的人们都勤快，从不用农药。地里的草都是人来拔，一茬又一茬，总也拔不干净，我记得我家里的地在我娘的勤快和对对我的苛刻下是最干净的，我们可以在下雨的时候拔草，中午饭吃到两点多。即便是大家都很努力，手里的钱还是紧紧巴巴，一年到头剩不下几十块钱。

小时候，村子里不通公路，仅有大道是那条通往石家河和石佛堂的小土路，坑坑洼洼，能容下手扶拖拉机和十二马力的拖拉机，出门仅有这一条路。有自行车的骑起来癫腚，出门容易一路下坡，回来的时候费劲一路上坡，好多地方需要推着走。没有自行车的只能步行，或许是大家都习惯了，走十几里地不在话下，腿不抖气不喘，还是轻松的。

虽说多数的问题都可以自己解决，唯独过年这件事不好解决。年前要忙年，噶肉（割肉、熋菜、贴对联，年后要伺候（cihou客（kei，谁家也不想搞的太难看，谁还不好个面子，腊月集、年集必须要赶，我也最喜欢跟着我也去赶集。

转眼腊月二十四，石家河集，我们今天要去赶集买东西。提前就知道的我很兴奋，青青（清晨、早晨起来早早就爬了起来，穿戴整齐等着爷，还特意戴上了大爷给的哥哥戴小了的衣服和帽子（军绿色，有红红的五角星，村里的小伙伴都羡慕，都非常新和潮流（大爷和哥哥都在济南，那是大城市，比集上的好多了。最初的时候没有自行车，爷俩要一起走着去，爷准备了蛇皮袋子（化肥袋子，换上了四大爷给寄回来的衣裳和帽子（大爷部队里的衣服和帽子，有的帽子上还有红色的五角星。

收拾完毕，沁上个自家鸡窝里的鸡蛋就出发。为了省劲（少走路我们走的山路，路边是高耸入云的禅堂崮和一眼望不到头的松树，路下是一棵棵落光了叶子的柿子树和村里人祖祖辈辈居住的老屋。一路向东碰到了不少都是去赶集的，聊天中不知不觉就到了宝泉村，道旁是泉眼和那个水池子，旁边还有棵不知道名字的树，树上有干瘪了的黄色果子。

从这里到集上还有半个小时的路，路上会碰到很多爷的熟人，枣行、张哥庄子（张家庄、于哥庄（于家庄、宝畔台、锡河巷、白家庄、瓦庙子、谭格庄（谭家庄的都有，可能是这么多年我爷做木匠走街串户比较多，都认识了。

很快来到了石家河桥头，集上已经有很多人，路边和河底下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夹杂着吆喝声。

爷要去买菜，稀罕菜，就是平时自己家里没有或者很少种的那种。芹菜是肯定少不了的，还有黄瓜、藕、蒜黄等，每样都只买一点点用来伺候客，自己家人吃不舍得买，我一般都是眼巴巴看着客吃，希望能给剩下点。

跟着爷在人群中穿梭，爷紧紧拉着我的手，生怕我走丢了或者被人贩子偷走了，爷那略显消瘦的背影在我眼前是那么的伟岸、高大。

我们又买了两个猪蹄子，给钱的时候爷掏出他那塑料袋子的钱包，一分二分五分一毛的零零碎碎，好像也没多少了。爷说要回家给我熬我最爱吃的冻。是的，我最爱吃的冻，透亮中夹杂着点点白色，入口即化，凉凉爽爽，里面夹杂着的姜和葱花都是那么的好吃。

看到有摊位在卖鞭和滴滴金，我忽然停了下来，父亲没有发现，拥挤的人群冲开了爷拉着我的手爷才注意到。看着我渴求的眼神，爷很无奈，手里的钱剩下不多了，爷安慰我说等回家后从家里那串要等年五经（年三十晚上才放的鞭上拆几个给我，今天就先不买了，放这个很危险，其实我知道那是因为爷手里也没钱了。

弥河桥底还有很多的摊位，小小的我站在人群中一眼望不到头。热气蒸腾的摊位上有卖羊肉的，猪肉的锅里咕噜咕噜的熬着老汤，我发现爷的喉咙里也咕噜了一下，或许也是馋了，可又买不起，只能咽个口水。

杀鸡的、屠毛的、卖肉的在一起，鸡肉、猪肉、羊肉，时不时还能看到有人在卖野兔子，那应该是他们套的或者用土炮（土铳，农村的土枪打的，我们就这么眼馋的从旁边走过。

年轻时候的爷喜欢凑热闹，前面有人在搭棚子唱戏，是京剧那种，粉色、蓝色的装扮，配上英俊潇洒和美丽端庄的容颜，好多人在围着看，这应该是农村大集特有的场景。到现在我只看过两次，一次是这次，一次是和二大爷走了三个多小时到石佛堂集上的河底。台上戏腔宛转悠扬，锣鼓声声咚咚锵，台下是农村人的叫好声和拍不完的巴掌，好一副百姓安稳喜乐的生活场景。

我和爷在集上闲逛看热闹，一直过了晌午，饥肠辘辘才作罢，或许是他不喜欢回家面对我娘，那个爷眼中胡搅蛮缠、嘴毒嚣张的婆娘，我的童年伴随着他俩的无数次打仗，不是为了鸡毛蒜皮就是嫲嫲住在我家的偏房，娘的毒舌和不噶人都快要传到他乡。

回家的路上路过石家河桥头的供销社，打了点酱油醋，还给其他人捎了些。酱油醋两毛钱就一啤酒瓶子，都是散装的，打的话要自带瓶子，吃起来格外香，不是现在勾兑的那种味道，柜台的木头门后有几大干缸，一进供销社的大门就能闻到它们的香。想来供销社人家的孩子都是幸福的，有吃不完的好吃的酱油醋和甜面酱。

这么多年过去了，集还在，赶集的人从少年、青年到了中年、老年。桥头的供销社也还在，只是变成了超市、店铺。

时代在变，一切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或许只有儿时的记忆片段和对那段时光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