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炼狱人间（1 / 1）

她害怕医院，可能是小时候留下的印象吧。五六岁的时候，奶奶因为急性腹痛送去了急诊。

急诊医生不知是太年轻，没什么经验，还是急诊室病人太多，时间紧张。医生随意按压着奶奶的腹部问她这里疼不疼，那里疼不疼？不知道按压中碰到了哪里，奶奶开始咳血，吐血，她苍老的脸拧成一团，白色的棉汗衫上血迹斑斑。

苏月惊得不敢出声，她扭过头去，想不看奶奶那里，却看到急诊间的另一侧慌慌张张推进来一个男孩，肩部被一根钢筋贯穿。小男孩的爸妈按着他，不让他乱动，他扭动着身体，嚎啕大哭，鲜血染红了他小半个身体，和他身下洁白的床单。

苏月无助地闭上眼睛，哭闹声，滑轮在地上飞快的摩擦声，人声的嘈杂与碎语，让这里成了人间炼狱，鲜血的气味混杂着消毒水的气味，让她觉得恶心，她大口大口呕吐起来，然后晕倒在冰凉的地砖上。

不知道是不是从那天开始，她害怕来医院，害怕这最光明又最残忍的地方。这里纯净而洁白，却上演着最多的生离死别。生命在这里诞生，也在这里消亡。

用最纯粹的白，去盛最滚烫的血液，这样的鲜明，需要多么强大的心脏才能直视，她不行，她是个胆小鬼。

母亲怕她闷，拿了家里的尤克里里，让她弹着玩。贵宾病房一天要大四位数，住的人本来就少，目前就只有两个病人住在这，且隔得很远，所以不担心会吵到别人。

她懒懒地坐在透明的玻璃窗前，身上穿着蓝白的格子手术服，头发扎成松散的马尾，细长洁白的手指拨着几根短短的、凉凉的弦：

她的嗓音轻缓温柔，每个字就像落在东少心里的小爬虫，让他的心痒痒的：

很想问，迷雾的尽头有多深，被未知所困，需要坚毅眼神奔向终点，渐行渐远，都不负，这一生应有的执念

透过病房门的采光玻璃，东少打开手机，静静地录下了晨曦下少女的浅吟低唱，一束带着露珠的桔梗躺在病房门口的走道上。

东少的脚步，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他对她说了喜欢，她说自己已心有所属。如果一切早一点，早到另一个男人出现之前，会不会有所不同？5年前，他们就是同学，多么好的缘分，毕业后那么多次的同学聚会，自己除了喝酒吹牛摇骰子，没做过一件正事。

如今，在小天使最脆弱的时候，在她还没想好，想清楚的时候，他的表白，算不算趁虚而入？算不算一种打扰？

活了二十年，第一次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爷们，扭扭捏捏的，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矫情。

东少骑着机车，将速度提到最快，耳边的风声，让他暂时把这些抛在脑后。

回到工作室，助理小跑着追上来：“东哥，你已经两天没更新抖音了，粉丝都催更了。”

东少觉得整个人恹恹的，把手机扔给助理：“看看之前有什么素材，先应付几天，我去睡了。”

“好。”小助理退出了他的办公室，关上门。

拉上窗帘，东少躺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像鸵鸟一样的自己，真是让自己都觉得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