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听风宴(下)(3 / 3)
我:“我念书的时间是在七岁,而我几个女友,念书最迟的在九岁上下。接下来的话也算是老生常谈了,虽然在《论女学》中引用过,但这话据说是琼音阁每年到书院来招生时都会说的话。诸位想必也听到过。——你们男子读书,为国为民,被家人社会寄予厚望,投以重注,而女子读书,却是为知书达理,相夫教子,扶持家庭,料理内务;男子读书,只须在诗文政治上做文章,而女子,却是在扶持男子的前途上做文章。男子要做一个大诗人,多么理所当然啊,诗人只是仕途的一个过渡,甚至会成为一个增光添彩的双重身份;而女子却没有理由也不能做诗人。遑论(huánglun)作诗写文,我的朋友们,想要跳舞都会被家中严令反对,想要尝试写话本都不敢被家里知道,怕说是不务正业。而唯一的正业,最正经的安身之本,就是找一个良人托付终身。这里所谓的托付终身,何尝不是以自身的劳苦来奉养你们这样的大诗人?男子所谓的‘先成家后立业’,是因成家有助于立业;而女子的业,本身就是扶持家庭,扶持夫君。
“在座的都是世家公子,自小就有书可读,说不定还有好几位先生追着教学。比起那些以家为业的女子,还有那些读不起书,自小就要分担家务的平民子弟,自然更容易成才,更容易出人头地。至于成才的女子也好,平民子弟也好,说是个例,其实不差。但你们应该明白这并非是因为我们不如你们,而是因为你们本就得天独厚。所以,又谈何天资差异,谈何男女有别,不过都是命运不公罢了。”
沉默。好一阵子,又有人轻声试探地道:“可是,我们芳华社有饮酒做舞的传统,既然女子不适应这些传统,自然就该好好待着,不要来捣乱嘛。难道就因为有女弟子加入,之前的习惯就要作废吗?”
我点了点头:“这位师兄说的是,今日之行,也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其实在我看来,想作诗,不管何时何地都可以,不一定非芳华社不可。至于女子作诗,完全可以另立社团,讲一些不必喝酒,更适合女子的规矩。今日是我唐突了。”
又有人道:“我倒觉得,女子也可以偶尔试着放开个性,喝喝酒,唱唱歌,在这山头抛下那些繁文缛节(fánénrujié),撒一撒野。”
说到这里,众人都笑了。“在这芳华社,一切以诗文为上,没人说什么贤良淑德,讲究什么礼仪规矩,若是小玉师妹能够接受这些,说不定作文的水准也会更上一层楼的。”
我微笑道:“酒看样子确实能让人抛下烦忧,解开世俗的桎梏(zhigu)。这在平时放不下烦忧,解不开桎梏的人眼中,或许是一剂良药。可比起借着酒醉来放开个性,倒不如在清醒时也可以保持自己的个性,在清醒时也能放下那些烦忧,不受世俗的桎梏所束缚(fu)。与其一时醉,不如时时醉,而与其时时醉,不如时时醒。”
“诶~”一人用力地摇头,似已有六七分醉了,“这酒啊,没尝过的人是不会知道的。什么烦扰,世俗,什么桎梏,只有真正醉过一场,真正体验一下什么是醉,才能知道为何醉酒能让人浑然忘我,超然物外,在胸中生出万丈豪情,在成就华美篇章。”
我:“恕我不敢苟同。每一个人都是生在这天地之间,江湖之上,寰宇(huányu)之内,若心与天地同宽,又何须这杯中浊物施舍你这些许豪情?”
纪无繁笑着转过脸来:“这么说,小玉师妹能做到不被现实中的烦恼困扰,不被世俗的桎梏所束缚?”
我:“我自小便跟随我的老师修习‘性空’之道。虽然修习的不好,但也能粗浅地理解,所谓性空,便是超然物外,抛下执念。而只要战胜内心的恐惧,到达性空的境界,便不会再被现实中的种种桎梏所困扰、束缚。”
众人对这话似乎很感兴趣,有的皱着眉头,有的则神情认真地望着我:“这‘性空’,究竟是什么啊,怎么我们从来没听说过啊!”
我:“我的老师为了将自己的琴技提高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曾游历各国,期间吸收了摩洛国的禅宗文化来修炼琴心,最后自己琢磨出了以‘性空’为主旨的琴道。而我是他膝下仅有的一个弟子。因此诸位没有听过也不足为奇。”
纪无繁:“那,战胜恐惧,就可到达性空,师妹能详细说说吗?”
我:“可否借师兄的琴一用。”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