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曾经的光辉(1 / 3)
莫比乌斯塔露台的大门五十年一度地敞开,大司祭撑起雍容华贵的油布伞,拥护着年幼的圣女步上高台,直到洁白无暇的栏杆与束带平齐。一向活泼亲人的慕斯表现得格外庄重肃穆,厚抹的粉妆几乎完全遮盖了她的原本肤色,厚重的长袍裹缚着她的关节,冠冕的重压使她恰到好处地低下脑袋,俯瞰着在广场上聚集的民众。
灰白简朴的道袍沿着台阶首尾相连地环绕一圈,与广场外侧的绵绵积雪连为一片,仿佛整片广场都蒙上了一层朦胧似幻的细雪。随着慕斯攀上梯台的前端,跪拜在地的民众齐刷刷地抬起头,好奇地瞻仰着这位初次露面的圣女的尊容,他们的眼神中或是仰慕、或是对于神力以及奇迹的期待与渴望、然而其中最为浓烈的感情却是对于权威以及未知力量的恐惧与歆羡——这份感情寻常普通,却又无比怀念。
慕斯的掌心朝上,双掌平举过腰,星星点点的荧光如同清晨叶梢凝集的露珠,从她的指尖溢出。四散纷飞的光点在慕斯的指挥下聚集成团,并最终汇聚为一轮当空高照的光球。这种劣质的人造光源算不上多么新奇的戏法,亮度也完全无法媲美自然产生的日光——但是在太阳蒙上一层阴翳的大晦日,即便是这样些微的光亮也足以成为驱散寒夜与恐惧的最后一支烛火。
广场上的信徒们顶礼膜拜,祷告之声于山岳之间往复回荡,经久不绝。大司祭左手持伞,右手握着一支嵌有红宝石的镀银权杖,看似和善慈祥的笑容却暗含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威慑感。
与此同时,白日峰另一侧的大教堂内,无所事事的哈斯塔侧卧在教堂中央,慵懒地抓挠着角质层增生的腹部。白龙如炬的目光凝视着高台之上熟悉的老伙计,即便经历了数不尽的岁月风霜,他依旧是那样老奸巨猾、擅长伪装自己的真面目。
当空高照的光球逐渐与太阳的轮廓重合,和煦淡雅的微光使人们暂时忘却了失去光源的恐惧,沉醉于神迹的光辉与庇护之中。不过白日峰举办的仪式充其量也只是起到安抚民心的作用,真正解决问题的关键远在数百里之外的百夜峰——
“注意脚下,从山腰开始地势就更加陡峭了,如果体力不支就及时停步休息,切不可追求效率贪功冒进。要是在这里滑倒,说不定会一路滚到山脚下——克劳斯,你还坚持得住吗?剩下的半程我背你上去也没有问题。”戈顿高举灯烛在前方开路。
百夜峰山势险峻,因为稀缺光照几乎没有乔木与灌木生长,取而代之的则是大量菌类、蕨类以及苔藓,这些生物腐败之后在岩壁石路上附结了一层粘滑潮湿的黏膜,石阶的严重风化更是使这一状况进一步加剧。脚踏重靴的戈顿为众人扫去了绝大多数的粘液阻碍,但是攀登百夜峰对于一名尚且年幼的男孩而言还是有些过于艰难了——仅仅是背起那盏半身大小的油灯,克劳斯的脚步便有些摇晃不稳,矮小孱弱的身躯仿佛随时会一个跟斗翻下山腰。
面对戈顿过分热情的善意,克劳斯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拒绝,提了提厚重的麻布背包带,努力跟上众人的脚步。
“感到累了随时可以休息,虽说加护仪式是在傍晚时开始,实际上也有几刻钟的容错,就算稍微到的晚了些也只是麻烦老爷子多费费脑筋安抚信徒的情绪罢了,不过那本来就是大司祭的工作,没必要为此感到抱歉。”艾托亚拍了拍克劳斯的肩,留下弗西格断后,加快脚步跟上了队列前端的戈顿与黛尔娜。虽然体力上的差距一时半会难以弥补,但是在共同旅行的这几天内,克劳斯以极快的速度适应了风餐露宿、跋山涉水的生活,很难想象数日之前这个男孩还是一位娇生惯养的贵族之子。相较于克劳斯,艾托亚反而更担心自登山后便一直心不在焉的黛尔娜。
“怎么了?有东西忘在孤儿院了吗?”艾托亚问道。
“不,我只是有些担心——周围的亮度这么低,如果受到袭击,我们恐怕无法及时采取对策——”
黛尔娜的遣词用句相当生硬,显然她所担心的应当是某种更为具体、更为可怕的事物,不过戈顿早已习惯了另外两名同伴各怀心事,只是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因为植物稀缺,这座山上的动物数量相当之少,最大的肉食动物大概是蟒蛇吧。目前也没有发现土著民族的存在,再说迄今为止加护仪式已经举行了数十届,如果有贼人潜伏在山中,恐怕早就——”
“嘘,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黛尔娜突然面色凝重地打断了戈顿的论述。
艾托亚侧耳聆听,除了众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能听见的便只有登上百夜峰后便回荡在耳边的凄厉寒风声。正当他打算暗示那不过是黛尔娜神经过敏产生了幻听时,他却从萧萧风声中分辨出了某种硬质摩擦空气的声响——那是他无比熟悉,曾与那只老龙一同立于白日峰之巅时,朔风在白龙的鳞甲上奏响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