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零五章 忧郁的蓝色(3 / 3)
「我感觉我的叶子都掉光了,还有树枝,风和雨!」
爸爸又在找他的手表。手表找到了,时间丢了。《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影片情节、人物皆简单,表现方式却晦涩,没有按时间顺序,如意识流一般,将一个个碎片式的画面呈现给观众,以父亲安东尼的视角来讲述一个平淡无奇却意味深长的故事。从开片安妮前往公寓探望父亲直至片尾父亲打开卧室门看到护士凯瑟琳,影片的情节皆来自父亲的大脑,混杂着过去、当下和臆想。
影片的这种叙述方式很有带入感,观众既在看别人的故事也不由自主将自己融入其中,我们既是看风景的人也在风景中,谁又在看我们?
「时间」是影片一个重要的隐喻,恰如电影一开始父亲就在找手表。父亲的时间混乱了,分不清现实世界与想象世界。父亲在时间中困惑了,生活在现实世界照顾父亲的女儿也困惑,看两个世界不断交替、叠加的观众也困惑。父亲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女儿为父亲因病生出的古怪行为、语言难过、无奈,又无能为力;观众看
到了老去的悲哀,为父母、亲人,更为不时迷失在时间荒漠中的自己,不知身在何处,往哪里去。
现实世界中,身患阿尔兹海默症父亲总是忘记自己的手表放哪了,以为护工偷了,女儿帮他找回,然后告诉他,要跟男友保罗离开伦敦去法国。是将父亲送养老院还是又换护工,女儿在犹豫,父亲很迷茫。
镜头不断切换,影片的场景只有三个。一个是父亲自己的家,一个是女儿的家,最后一个是养老院。父亲把这三个地方混淆了,明明住女儿家,以为是自己家,把养老院也当成自己的家。这三个地方分别用了三种不同的色调,从暖色调到冷色调再回到养老院的蓝色。
安东尼的小女儿意外去世,唯大女儿安妮照顾。安妮总穿一件蓝色的衣服,似乎也寓意大女儿的理智与冷静。安妮精心照顾父亲,把生活不能自理的父亲接到自己家里,父亲却认为女儿想把他送养老院是要霸占自己的房子。混乱的记忆中,父亲看到了女儿的前夫,以为还住在自己家里。他又找不到自己的手表,再度困在时间里。他看见前女婿戴着手表,以为是自己的,眼馋地探问。这是阿尔兹海默症的典型症状,记忆力丧失,不相信他人,怀疑他人。
同一场景,父亲问前女婿女儿安妮去哪了?女婿说去买东西了,待父亲再看到女儿时,短头发的安妮变成了长头发的女人。这不是自己的女儿,怎么会在自己的家里?父亲又迷惑了。实际上那是养老院的护工,而女儿与女婿已离婚多年。女儿在厨房里,父亲同前女婿在客厅。女婿说,你的行为让人讨厌,已没法自己照顾自己,你现在住的是安妮家。父亲惊慌失措,旋即出现女婿打他耳光的镜头。父亲捂着脸哭了,女儿问声赶来,女婿不见了。貌似混乱的画面,起初看得一头雾水,尤其是那个令人费解的画面。
女儿安妮明明用心照顾父亲,有一个镜头竟是她掐住熟睡中父亲的脖子,好像要置他于死地,直到影片最后方恍然。窃以为,那即是父亲的被害妄想,也是女儿内心瞬间的反应。从父亲的视角来看,他可能梦见女儿在害她;从女儿的角度出发,抑或也是人性真实的体现。「久病床前无孝子」,我们容易同情弱者,对别人的苦难,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照顾病人是一个长期、艰巨的工作,倘若病人头脑清楚,还能对照顾者心存感激,让照顾者心生暖意,多少有获得感,而对一个阿尔兹海默的病人,照顾者只能是默默的付出,还常会被病人误解、冤枉。当安妮发现父亲认不出自己后,伤心地哭了。她所付出的一切完全得不到回报,只能眼睁睁看到父亲的病不可逆转的严重下去。在身心疲惫、心烦意乱时生出那样一种想掐死父亲的瞬间念头,应该符合真实的人性。
影片也有少许亮色。安妮为父亲又找来新的护工劳拉,父亲一看劳拉就喜欢,觉得她像小女儿。劳拉的到来给影片赋予了暖色调。阳光充盈房间,给家具与房间里的人披上一层金沙。父亲穿了件猩红色的睡衣,还在劳拉面前跳起了踢踏舞,笑着说自己以前的工作是跳舞的。安妮说你以前是工程师,从大女儿的口中道出父亲的家庭背景,不少高级知识分子老了后患这种病,曾经那样聪慧、风光,更觉心酸。
最温暖的画面莫过于安东尼偶尔清醒过来,为女儿安妮擦拭眼泪,感谢她的照顾,少有的温情却转瞬即逝。父亲不会自己穿衣服了,怎么也不能把一件毛衣穿上身。世界在他们眼里混乱了,亲人变成了陌生人,不知道置身何处,不知道自己是谁。
女儿决定与男友去法国,把父亲送到养老院。最后一幕,又回到真实世界。父亲住进养老院,女儿出国了。养老院笼罩在一片蓝色之中,蓝色墙壁、蓝色摆设、蓝色护士服。忧郁、静谧、安详、庄严。
安东尼望着窗外,绿色的大树,一个小男孩在嬉戏
。生命恍惚回到最初的状态,有了生机与希望。父亲双目迷蒙望着窗外,突然,满脸皱纹、一头银发的父亲哭了,像个婴儿依偎在护士怀里,哭着喊,「我要妈妈。」护士像妈妈一样安慰他。
在风雨中飘摇一生,树枝、叶子掉光了父亲又回到母亲怀里,钻进子宫,那是蓝色的海洋、平静的水面、温暖的潮水,聆听妈妈的心跳,父亲闭上了眼睛。
室内忧郁的蓝色终化为时空外宁静的蓝色,生命又回到,树枝、树叶还会长出来,在绿风中飘扬,在夕阳中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