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围猎（三）（1 / 2）
成败在此一举。所有宇航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魔杖城。升级版“探路者”如卧地“巨兽”，静静地伏在总装大厅地板上。联盟内部程序已经走完，索伦下令，立刻试飞。睡在地铺上的“巨兽”身上系着的绳索、管道、支撑被全部撤走，只剩下一条能量的光轨。索伦不放心，亲自莅临，现场指挥，心怀忐忑，他再也输不起了，指令“老爹”、“狮王”和我组成试飞三人组，首飞新版飞船。当家人押上了身家性命，可没更好办法，两位老将出马，胜算大一些。索伦站在体态修长的大飞船跟前，在舷梯旁，与“老爹”、“狮王”一一握手，为我们送行时，亲昵的眼神利用一切间隙，依依不舍抚摸身边“野蛮大家伙”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片铠甲，眼前所见，都让他想起那只腾空而起，最后奋力搏命的独狼之王。我最后一个登船，走过他身边时，隐约看见平时说一不二的“狠人”，此刻眼里闪着泪花，是他，让“探路者”号脱胎换骨，重振雄风，王者重新塑造了一个“王者”，当他的属下，我倍感骄傲。一个男人，泪花闪现，就是动了真感情，或许表明，此刻，在他心里，输赢又不重要了。人真是奇怪。我踏上舷梯，索伦伸手，悄悄捏住我手臂，轻轻地叮嘱，“记住，人安全回来就好，这是命令！慕容首席官对我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将这句话转交给你。”东方人讲话我一向不大听得懂，但索伦一心为我好，我还是听明白了，于是，坚毅地点点头，快步钻进驾驶舱。舱门关闭，安全锁绑定，肖将军指令，“撤除光轨。起飞。”趴在地板上待命已久的大“探路者”平地起身，轻松地浮了起来，视窗之外，大大小小的“天眼”纷纷开启跟踪模式。
“开启穹顶。”魔杖六瓣顶盖打开，“冥王”冰川里一只“大犄角”尖峰敞开了朝向未知的大门，门外深不可测。
“‘新探路者’号升空。”肖将军指令清晰。我感觉身子微微一晃，“大家伙”就飞起来了，抬升极其稳重，表明这头“巨兽”自控力极强，“巡游者”也是这样，起步之时，总是尽量压抑着狂暴能量和狂喜心情，它们都知道，开始要稳住，只要穿过洞开穹顶，外面自由无限。终于，新版“巨兽”缓缓穿过翻开的六片“花瓣”，跃出大门，升入天空。“巨兽”自动打开鳞片下暗藏的锁扣，释放出一百多条能量飘带，拖弋着飘逸行进。纷飞的飘带拖成了一面直径十公里大“筛网”，分分秒秒过滤极弱的光线，汲取能量。主屏显示，“三人组”稳坐在游弋大洋中的一条“大海龙”的身体里。自然界的深海鱼龙会将五色海藻粘在身上，在海底缓慢移动，这些机智的生物，捡来“飘带”做伪装，我们的“巨兽”自带飘带，用做收集能量。试飞由狮王操作，他是船长，“老爹”负责导航，我坐在他俩身后作记录。从两位将军肩头中间望过去，前舱视窗外面，媒体的采访飞碟聚集在冰川上方，像一群一群的鸟儿，吱吱喳喳围着冒出来的“怪物”扑闪不停，与我们的“巨兽”相比，它们太渺小了，“巨兽”慵懒地翻个身，就能将“小鸟”忽扇到好几公里之外去。“钻石能量塔”甩出一根光轨，紧紧栓在初次离家“巨兽”的尾巴上，这头大家伙热血沸腾，不断加速，将“冥王”转瞬抛在脑后，直向“柯伯之海”一飞冲天。飞行了从“冥王”到“海王”那么长一段距离，失去能量中继的光轨自动脱离，剩下的路，“巨兽”得凭自己的本事跑。此时，速度已经提到了二十节，如此之快的时速，释放出巨大惯性，只需推加很少的能量就能跑得更快。“巨兽”完全不想抑制前行的脚步，提速到了三十节，在抵达柯柏带边缘时，时速达到了四十节，索伦指示肖将军，“在前方小行星海洋绕个大弯子回头。”如果真要试一试，“巨兽”本可以跑到五十节的，但那样就冲出小行星之海去了。索伦想想，还是算了，凡事要留一手，现在还不能把手中底牌全亮出来。肖将军会意，当家的要圈住飞船的速度，指令，“‘新探路者’号返航。”能量满满的“巨兽”很听话，立马掉头折返，……。试飞大获全胜。媒体第一时间向世界亮出捷报——《伟大的游戏》。各大星球上，居民群情振奋，公众心潮起伏。索伦不管媒体怎么说，游戏就游戏吧，好戏才开场也好，游戏能成功也罢，失败也罢，都将为宇宙探索的努力正名，那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彗星马不停蹄，用偏执的疯狂向太阳系奔来，索伦把“围猎计划”行动的日子定在试飞成功后的一个月，他不能等，大家都不能等，靠家门口太近动手，丧失回旋余地，风险太大。世人目光全落在这场“伟大的游戏”上，观众无比期待，人们已经分不清演员和观众，众人将自我一同代入惊险游戏方程里，人人幻想自己成为了“围猎者”。如果剧终还是让星际战舰出场，轰上一炮，一把抢走风头，剧情太老套，观众不过瘾，绝对不答应。
一个月后，“流浪彗星”披着一团白雾从远方进逼到“柯柏之海”，决战时刻到了。新版“巨兽”重新跃出“魔杖”，“三人组”再次起飞。不同的是，索伦派出二十只“大胡蜂”跟随出征，这几乎赌上他库存一半“胡蜂”的性命。“伟大的游戏”成了一场孤注一掷的游戏，如果失手，“大胡蜂”肯定全完蛋，“巨兽”也可能回不了家，逃逸飞船或许能挽回三个人的命，但最后剩下的，也就这么多了。“巨兽”以四十节时速穿越极寒的“柯柏海洋”，随身携带的“天眼”不停地在这死寂之地寻找彗星的亮光，“柯柏之海”在唱歌，“快走开，海洋很拥挤，没人欢迎你；回你的太阳系去吧，亿万年，我们一刻不得安宇，分分秒秒寻找安宁，你的到来，只会添乱；回你的太阳系去吧，麻烦事还少吗？我们在永恒的紧张，永恒的慌乱，永恒地试探，寻找一线平衡，一丝安宁；回你的太阳系去吧，我们勾肩搭背，昨夜找到的安宁，被你伸腿搅乱，记住，你亏欠我们一份安宁静。”
“巨兽”眨眨“天眼”，深表歉意，“我也是人心紧张平衡里出生的。出生没有选择。”
没费多大功夫，它就与“流浪彗星”狭路相逢了。匆匆“来客”全身笼罩稀薄的尘埃，如雪山上升腾大雾。这位不速之客有一条长长的尾巴，绵延一亿公里，那是“流浪者”准备献给太阳神的礼物，等捱到太阳身边时，慧尾就消失了。时不我待，两只“大胡蜂”打前锋，振动“翅膀”，冲过迷雾，一下子就埋伏到流浪彗星硬核上了，两百多万吨的坚硬彗核没觉察到一丝怪异，“大胡蜂”悄悄叮在硬核后背，从后往前甩出两根光轨，一左一右，抛向“巨兽”，被“老爹”抓个正着。“狮王”操作极细腻细，把飞船速度降到只比彗星快一点点，“好客的主人”始终飞驰在“客人”的前面。“狮王”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就充当起“领路人”角色。两条飞来光轨牢牢地绑缚在“巨兽”粗壮的大尾巴上，“老爹”不停地用手触动触键发出各种指令，超级计算拿捏储备能量，不急于把两条光轨绷紧，而是向这两根弯曲“光能悬索”注入尽可能多的能量，让光轨膨胀，让能量“绳索”变粗，蒙皮变强。两只“大胡蜂”传递来的能量与“巨兽”输出的能量形成了一个闭合回路，光轨结实，能量澎湃。“老爹”主意已定，长途奔袭后，让叮在彗星背上的两只“大胡蜂”能量用尽也在所不惜。彗星临时锚地上的两只“大胡蜂”能量不多了，是时候下手了，“老爹”吩咐我，“切换进入光轨护盾开启模式”，我迅速触动几个键，超级计算将轨道中一部分光能转换成坚韧的“护盾”，两条长长的蓝光一直冲向两只“大胡蜂”牢牢按住彗星低脊背的“大爪子”上，黑色的蜂通体闪烁出魔幻的蓝光，两根“飞来光轨”被揉搓成两根“铁索钢缆”。一切就绪，“老爹”发令，“第一次牵引开始。”
“狮王”等这一刻很久了，他迸住气，用内力推进“巨兽”均匀加速，新版“巨兽”彰显英雄本色，昂首向前窜了出去。瞬间爆发出速度的力量，让“流浪彗星”全身一震，它翻滚着，拼命把持住原本惯性姿势和方向，但此刻，它中了“圈套”，说了不算了。两只“大胡蜂”叮在它后背上就是不松爪，绷紧的光轨像牵引巨轮的缆绳越拉越紧，彗星越挣扎，绳索拉得越紧，顽强的“大胡蜂”索性一头扎进慧星身体里去了。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不得不“客随主便”，将惯性轨迹向内倾斜了一个小小的宇宙角度。误打误撞来到“柯柏之海”的“流浪彗星”，进入了一个它本来不情愿去的新轨道。它再也无法回到之前的老路上去了。
一击成功，太阳系内的期待一片欢腾。此时，第一批锚地上的两只“大胡蜂”能量彻底耗尽，趴下不动了，回路自动切断，光轨变成了碎片。第一根缆绳没用了，彗星暂时摆脱了绑绳。活还没完，随同“巨兽”一同出征的“大胡蜂”两个一组，轮番冲锋，一组又一组“大胡蜂”冲了过去，抓住“流浪者”后背，远道而来的彗星被一次次戏耍，糊里糊涂之间，就被拉拉扯扯，内倾了近十个宇宙角度，全然不知如此一来，它到达的终点站将不再是“战神”火星，而是“冥王”，最终，“冥神”将用引力轻而易举地捕获它，无脑云游的“客人”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将成为一颗矮行星的伴星。只要把“流浪慧星”圈进预定时空轨道，“围猎计划”就将大功告成。最后的两只“大胡蜂”也一头扎在锚地上不动弹了，所有“胡蜂”能量告罄，二十个“冲锋”勇士全部贡献给了彗星。我在“巨兽”里，透过船舷视窗眼睁睁地看着包裹着蓝光护盾着最后一条光轨回光返照地闪烁了几点光芒，终于崩散成碎片，一线蓝光无力熄灭。没有能量，就没有作为。舱内“三人组”和“巨兽”一下子安静下来，此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超级计算的结果。“巨兽”每拉拽一次彗星，都会从储备中拿出能量反向补充到光轨线缆，缆绳绷紧时刻，猛拉彗星瞬间消耗的能量太多，眼下，十次牵引过后，“巨兽”剩余的能量足够我们返回基地，我们不担心。数据终于来了，飞船升级版“神运算”算出一个结果，“流浪彗星”飞行的角度内倾不足，最后只差了微弱的半点宇宙夹角，可就是这么一点点不到位，误差会在接下来的长途奔袭中被不断放大，最终彗星也永远到达不了朝思暮想的太阳，它也不会撞上火星，但可能不是撞上冥王星，就是直接撞向海王星。这个结果简直就是“围猎计划”的末日，将军和我呆若木鸡。大约五小时后，后方基地肖将军也会算出同一个结果，用他东方人的话讲，“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三人组”手里能打的牌不多了，“巨兽”眼下只剩下不到一半的能量，这将将够我们飞回“魔杖”。二十只“大胡蜂”在彗星上趴着，等着彗星变成伴星时和“客人”一起回家呢，看情形，它们再也回不去了。“大胡蜂”不会和人一样思考，不然这会儿，肯定恨死我们了。
时间的沙漏分分秒秒溜走，我打开安全锁扣，游到飞船舷窗处，向外眺望，“柯柏之海”，时不时有大大小小的行星疾驰而过，虽然我们再走几步就要跨过这一片荒凉之地，但即使岸边，小行星数量仍非常多，这一整片深邃的“大海”里有几十亿颗小行星，我感觉这片土地一点也不荒凉，而是充满速度、力量、狂野、喧嚣和歌唱，上帝将这片神秘之地放在太阳系的最尽头，肯定有他的道理。我能做点什么？我一定要做点什么。闪念之间，一颗小行星又在眼前划过，大约是直径五公里的家伙，这样的小行星远远近近到处都是，就跟在宇航大厦“大圆盘”向外看到的蓝天下的太空梭一样多，我脑海中一道闪电划过，游回驾驶舱，打开主控计算屏，输入指令，即时计算在大约一小时内经过“巨兽”附近小行星的数量和轨道，“巨兽”额头两只“大天眼”晃动张望了一番，明察秋毫地在主屏上打出了随时间行进的一小时小行星分布图。我将图像从屏中拽出来，拉伸成缓缓旋转的立体影像，一幅幽蓝的星际图呈现在我和将军三个人中间，“三人组”的思绪萦绕影像，左转右转。两位将军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盯光影，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不能像一只斗败的了猎犬夹着尾巴逃回去，我们得干点什么！”
“老爹”捏了捏鼻子，“能量所剩无几，恐怕干不了什么了。”
“剩下的能量是不多了，但总要试一试，不到最后一滴能量用尽，就不能放弃。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帮上我们。神助自助者。眼下唯一的机会，是将大‘探路者’开到慧星上去，蹲在一群“大胡蜂”的中间，用二十根护盾光缆将二十“大胡蜂”串联起来，重新恢复彗星锚地。”。
要飞过去重新激活“胡蜂”，就算消耗能量可以承受，但再使出全身力气拉扯一把彗星，能量恐怕就要用完，失去能量的无动力飞船在陌生的太空就是一只悬浮的“活靶子”，随便一片太空陨石就能将船体击穿，等不到救援飞船到达，我们就统统就完蛋了。虽然陷入了两难境地，但我心中已有对策，眼下只能先退后进。
“老爹”皱眉头，“这要耗费不少能量，要计算一下能量储备，有富裕才能这么干。”
“狮王”挠了挠已经挠乱的头发，“就算你的二十头‘胡蜂’组成的锚地够坚固，我们也不可能拽着彗星跑。”
我点点头，将大胆计划坦诚相告，“师傅别急，我们补救行动用不了几分钟，直觉告诉我，关键之处大约只需要十秒钟，输赢即见分晓，消耗不了多少能量储备，让一窝“大胡蜂”短暂复活的能量我们也还耗得起。若是成功了，大家回家都不成问题。”
我指着中间悠然旋转的星际图中的一颗小行星，“就是它，大约半小时后，它将从彗星前方不远的地方掠过，直径只有三公里，块头不大，能量不小，我们只要在它穿越的路径上横出一根阻拦索，这头‘小公牛’会一头撞在绳索上，压线碰撞的力量，能硬生生拽着彗星再度内倾偏转一点点小角度。我用船载超级计算已经算过了，那点角度足够弥补失去的半点宇宙夹角了。
“就地取力？借力打力？”两位将军将头摇得跟转动的风车一样，那时间，碰撞的力量和分寸要拿捏在巅毫之间。现在飞行彗星的倾角固然没有到位，但如果我们借助小行星的蛮力生拉硬拽，倾角过大，弄不好这位难伺候的“客人”大爷就飞到另一个太阳系里去了。
我看出了他俩的担忧，“之后，它就是飞出银河系也不管了，危机解除了就是胜利。亲爱的将军们，请想想索伦吧，当家的要的不是惨胜，是完胜。我们配备了史上最强大超级计算的新版飞船，就一定要用到极限，要试试“巨兽”的“大神经”能不能在极有限的空间和极有限的时间里，算出极其精准碰撞的结果。只要弥补回失去的那半点倾角，就果断切断能量，扔掉阻拦索，放小行星过去，剩下的事交给上帝办就可以了。我们争取到一个完胜希望是很大的。”
此刻，索伦和肖将军正在魔杖城内焦虑地踱步，一帮高层围拢在总裁周围鸦雀无声，在他们眼里，我们完成“围猎”的第一击还没多久，他们不知道，眼下“围猎计划”濒临失败。前方，“三人组”正在“极寒”里苦苦寻找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