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吴酒一杯春竹叶（1 / 3）

裴琰其实很不喜欢花费时间在家中人安排的会面上——即使是拜访当世的剑豪也一样。

从一开始，他就是他们氏族拿天材地宝堆出来的所谓“天才”，裴氏压根不在意他究竟天赋几何，致力于将他推向修道者中，什么延年益寿的灵药，增长修为的法门，但凡能得到的，都悉数供给他，但是即便如此，裴琰在追暮营里，还是不算强。

论速度，他比不上追暮也。论爆发力和勇猛，他比不上李岱月。论体力和力量，他比不上卓敏。

尤其是这个卓敏。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裴琰站在歌楼外等待会面时，趁着四周人少和卓敏搭话，道，“你都知道我是裴氏的人了，何必因为一个身契留着为裴氏卖命——你大可以把身契偷走的。”

裴琰一开始认得他时，还是他麾下的一个小兵，做的都是追暮营里最脏最重的活——譬如去人间界的山间收拾镜后界妖兽残余尸体，譬如处理一整片被妖魔侵蚀的村庄。

他还记得，只是因为卓敏烤妖兽的手艺不错，在一片荒芜的村庄中堪称香飘十里，所以裴琰才头次和这个老是咳嗽的上官搭话的。

卓敏虽然不和人说话，但这也不是卓敏愿意的，更何况其实卓敏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吧。吃了一回卓敏烤的妖兽，裴琰十分佩服他的手艺——能把看上去那么恶心的腌臜东西处理得有模有样且色香味俱全，卓敏这人就算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吧。

等到后来，裴琰的父亲跑到军营里，笑呵呵地和所有军士介绍裴琰是他的儿子的时候，裴琰真的恨不得遁地逃走。

他隐姓埋名去了追暮营，本来就是为了挣自己的功业，为了补足他的劣势，裴琰苦练骑射，一次次推演沙盘，企图做这一营的智囊，好歹在追暮营也有拿得出手的本事——这下可好，全叫他父亲毁了，同僚怎么看他呢？

结果是，照常看他。

追暮也只在乎当天要不要接密令、什么时候去钓鱼，李岱月丝毫不在意，挥挥手继续往发间簪花，卓敏更是当即接受了他的身份，丝毫不觉得下属变上司有什么憋屈给他受似的。

裴琰正有些隐秘地庆幸，他父亲就笑呵呵继续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卓敏是咱们家的家生仆，我派他来追暮营，就是为了关键时刻护你性命的。”

裴琰心里膈应，面上笑意僵住，恰此时，卓敏喊他一声“少主”，裴琰被父亲揽着，按捺住怒意，也应了。

从那之后，裴琰便有意让卓敏离开自己——然而次次铩羽而归。

说起来，今天这回会面，也是侄儿安排的——苍天，他裴琰年轻时听父亲的，如今都活七十多年了，追暮营主帅，竟然还要听侄儿的！

裴琰第无数次想：要是自己生来不是次子，说不准父亲当年也不会怕自己碍了兄长的路。再不济，也可以托生成幼子——他的弟弟一辈子庸庸碌碌、谈诗作赋、寿终正寝，也十分快活嘛……

“裴大人。”歌楼里终于有人来接引，他道，“文大人那边收拾好了，请您进去。”

收拾？现在的年轻人……裴琰腹诽着，一路往里走，觑着四周灯火、歌舞流连。他早听说太子拉了一个文轻逸，试图从秦王的暗寮分一杯羹，要是这人真如传闻中一般是个风流浪子，恐怕和秦王分庭抗礼的可能也微乎其微吧……

“裴前辈！”还没引至房内，文轻逸便从走廊另一边拱手迎上前来，人虽半醉，却是一派玉山颓倒之色，他头发一半披散，袍子也松松垮垮，脚下不过一双木屐，咔哒咔哒响过来，和裴琰寒暄道，“听裴河东说起裴前辈要来求箭，文某喜不自胜，真是仰慕已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