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过年（1 / 2）

时间过得飞快，江自川已经能适应农村的生活了，她认识了一些同龄的女娃们，没事的时候经常和她们混在一起。快到年关了，黄土高原又成了光秃秃的一片，没有什么鲜艳的颜色，农民们忙活了一个秋天，现在也是歇息的时候了。农村生活就是这样，春种秋收，农民们日复一日的劳作好像就为了过好这个年，过完年后，又开始重复的劳动，年复一年。

地里已经没什么要忙活的事了，江自强却歇不下来。越是到年关，他越有很多事情要操心。首先第一件事，就是要给社员们分红、分粮，一年下来，队里一年结算下的利润和秋收的粮食都要本着公平的原则分到各户。队里的人照顾江得全一家，就多给他家分了一些粮食，至于分红，本来每户就没有多少，又正值年关，各种东西置办下来就什么也不剩了。自强的第二件大事，就是要把家里精心喂养的猪拉到集上卖掉，这可是家里最重要的一笔财产，来年的开销主要是从猪身上来的。剩下就是一些琐碎的事情，要给家里置办过年的吃食，日子过得再穷，过年的时候也要吃点好的，这是庄稼人对自己一年辛苦劳作的奖励。另外，弟弟妹妹的衣服已经破烂的不像样，自民还穿着他这个大哥以前的衣服，满身都是补丁；自秀穿着自民换下的一双旧鞋，鞋带已经没有了，拿着两根麻绳系着，鞋底都快磨穿了，实在是不能继续穿了；还有自川，从来时就一直穿着那件男式外套，她来时只穿着单衣，没有棉袄穿，现在入冬了，家里实在没有多余的棉袄，母亲只好把家里能穿的秋衣都拿出来，给她长长短短地套了几件，但这也不济事，自入冬后，自川除了干活就时常卧在炕上，实在没有衣服可穿。

腊月二十的早上，瑞生开着借来的拖拉机，找自强一起去集上卖猪。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只肥的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的猪抬到拖拉机上。

“你家这猪咋喂的，这么肥！”瑞生抬完猪以后喘着粗气说道。

“一家子全靠这个猪呢，可不是要好好喂。”自强说道。

吃完早饭后，他们便一同坐着拖拉机，拉着这头大肥猪赶往集上。猪很快就卖出去了，卖了一百五十块，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自强揣着这一沓钱，计划着给家里置办的东西。他先去供销社扯了几尺布又买了些棉花，想着分别给弟弟妹妹做两件新衣，又给自川和自秀分别买了两双新棉鞋。然后他买了两斤猪肉、两颗白菜，换了几斤白面，买了几张红纸以及两个爆竹。一些个东西置办下来，大约花了四十多块，自强有点心疼，但这些都是必需的东西，每一件都有重要的用途。随后他找到瑞生，瑞生也带着母亲交给他的任务，买了二斤猪肉和一些过年用的东西，两人满载而归。在自强他们回来的路上，天上开始下雪了，这是永明县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冰冷的雪花落在自强的脸上，他心想：瑞雪兆丰年哩，明年是个好兆头。

回到家以后，自强把剩下的钱交给母亲，自秀和自民听说要给自己做新衣服，高兴地不得了，自川心里也暖暖的，看来她已经成了这个家里的一份子，新衣服也有她的份儿。人们总是带着希望活着，时间不断流逝，旧的希望过去了还会有新的希望。是啊，就像现在，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坐在这个温暖的土窑里，多么幸福美好，就算吃不饱饭，一家人团结一心，努力劳动，总会有个好奔头。现在自强觉得十分满足，此刻温馨的情景让他觉得这一年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马上就到大年三十了，家里已经被打扫地整整齐齐，自民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张画报，贴在了窑洞墙上，母亲张桂萍用红纸剪了两个窗花，也贴了起来，一派焕然一新的景象。一大早，自强便起床把自家院里的雪扫开，然后拿了裁好的红纸，请金福海帮忙写了两幅对联。自秀和自民早已迫不及待地穿上了新衣服，跟着一群伙伴奔跑在村里的大街小巷。

自川和一群女子坐在张常娟家，常娟现在是自川最好的朋友，两人天天粘在一起，此时这群女娃正聚在一起，拿着一捆红头绳，变着花样地给对方梳头，正值少女爱美的年纪，一阵阵嬉笑声从窑洞里传出。中午时分，孩子们就分别都回家了，今天是大年三十，要早早回家过年，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其他的女娃都走了，自川也准备回家，这时常娟叫住自川说道：“自强哥……这两天忙不？”

江自川一时没反应过来，说道：“他每天都很忙，不过明天肯定在家，明天大年初一还要拜年呢。”

“行了，我明天去找你，我爸买了水果糖哩，要明天才拿出来，我明天给你拿水果糖吃！”常娟高兴地说，她的脸红红的，带着一丝少女的羞涩。自川好像明白了什么，也是，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少女们都已经有各自的心思了！

傍晚，张桂萍已经做好了年夜饭，全家人正懒懒地待在家里说着话，这是一家人少有的休闲时刻。自民躺在炕上来来回回地看那几本书，自强正和父亲母亲聊天。自川烧了一盆热水，准备和自秀好好洗洗头，自秀的头发已经打结了，梳也梳不开，自川费了好大的劲才帮妹妹清洗了头发。晚上，村里爆竹声响起，全家人吃着香喷喷的烩年菜，锅里终于漂起了荤腥，猪肉的香气充满了这个小小的土窑，就炕上连神志不清地老太太也高兴地合不拢嘴，她也能感受到全家人的喜悦。

初一一大早，母亲又早早起来包饺子，小孩子们早已经跑向各家各户要糖吃，不过糖还是比较珍贵的零食，人们大多会给孩子们一把花生，孩子们也高兴地不得了。自川正帮二婶张桂萍包饺子，听到院里来人了，叫道：“哥呀，我们也来串门子拜年了！”

自川一看，原来是江得喜一家。江得喜是江得全的亲弟弟，生性懒惰不爱劳动，家里是一贫如洗，就算是贼娃进了屋也没什么可拿的东西。前几年，江得全倾尽全力帮自己的弟弟娶过一门媳妇儿，本想着成家了两个人可以相互帮衬，把日子过起来，没想到江得喜这个婆姨李彩凤也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主儿，地里的劳动能偷懒就偷懒，两个人现在有一个小女儿，日子是越过越穷了。不过江得喜和李彩凤的感情倒是好的很，两个人谁都不嫌弃谁。后来有一天，李彩凤突然生了大病，烧地神志不清净说胡话，她在炕上躺了七天七夜。到了第八天，她突然好了，端端正正地坐在炕上，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日落西山黑了天，鸟奔山林虎归山，头顶七星琉璃瓦，脚踏八棱紫金砖……。”江得喜一看可吓了一跳：他婆姨这是被附身了呀！

自从李彩凤病了一场便有了大神通，她说自己生病是因为冲撞了过路的神仙，躺在炕上的时候恍惚间看到天上七彩的云雾笼罩着，一位神仙娘娘正从她家屋顶上方路过，拿着一根柳枝在她额头点了一点，说是要收有缘人做徒弟，还给她传授了大本领，自此她开了天眼，能请仙上身，还能替人走“阴司”，专门给人看“黑病”。

李彩凤做起了新营生，江得喜非常高兴。李彩凤能请仙的事，十里八村都知道了，而且据说灵的很，谁家有什么糟心事，都会来请这个神通广大的李彩凤，每次李彩凤给人“看”完以后，主人家为表示感谢，通常会给个一块两块钱，条件差的也会给一些米粮，就这样口耳相传的，李彩凤竟然也收了几个小媳妇儿做徒弟，她这神婆在方圆几个村算是立了足。

江得庆看到是得喜一家来串门了，赶快叫进屋，叫他们留下来吃饺子。

“嫂子，你这饺子是啥馅的？”李彩凤热情地问。

“猪肉白菜馅，自强刚割的猪肉，肥肉大，好吃着哩！”张桂萍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