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雪时分(2 / 3)
顾珏从望川楼出来,看见门口红梅开得太好,便将最突出别致的那枝摘下,交给刚刚传话的云逐。“给青山院添点生气。”云逐将佩剑别在腰间,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不比拿剑轻松。
“许大人已在正厅等候一个时辰,期间未有异动,饮茶三杯,抚腿五次,查看珊瑚摆件五次,奉承厅中书画各一次,东望……”
“打住。”听着自己的东陵骨瓷茶具变成茶杯,珊瑚为枝碧玉为叶的烽火树变成摆件,顾珏踩雪的步子都重了些。本想好好教育一番,一回头看见被打断一脸不解的捧梅人,不,举梅人,算了。
青山院
“许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许业成赶忙起身,去门口迎,怎么自己才像家主。“实在有事走不开,这些下人可有怠慢?”许业成看着举着梅花的云逐,一丝尴尬闪过马上又换上商海浮沉的圆滑笑容。
“多谢侯爷款待,光这地方的宝贝够小人研究上一天。”还想要卖弄些什么,顾珏实在担心再听到云逐那样的评价,连忙招呼许业成说正事。“不知今日许大人来所为何事?”顾珏饮下热茶顺了顺胸口的寒气,虽然是在问话,可眼光却从未离开盏底的两粒细碎茶籽。
“侯爷,小人表侄女的夫婿的堂弟近日遇上贵人,用他家的运河船队作航头,在江南与长安之间运输物件直至河口成冰,三十支散队,来回四次。”许业成不急不躁,甚至有点得意地说出顾珏听到现在都觉得是废话的句子,这不像是个商会主家大冬天的等一个多时辰要说的事,许业成胸有成竹的样子是在等待顾珏追问。
“确实是笔大买卖,怎么,许大人要带着顾某一起发财?”云逐正在找放梅的瓶子,顾珏指了指右门后边架子上那刑窑盈白瓷罐,这红梅还是与北瓷更相配。青山院早已起灯,光耀下与那烽火树衬绝。
“是侯爷看不上的买卖,但委托的货主相信侯爷一定感兴趣。”顾珏已经不想再跟眼前这个穿得像只狗熊的中年男人弯弯绕绕,定定地看着不再接话。许业成清楚他的脾气,将个中缘由和盘托出。
自从神策军统领被封给大监起,历三任,如今势力深入至征马、采造、宴设、监铁冶等使职,直接掌握相关财权,关系盘根错节。原以为一群无根之人不必担心再现世家大族尾大不掉的局面,实则世家大族并非靠血缘起势。依着皇帝的恩典,靠着权力,无根之人聚在一起也成了无法随意揉捏的存在。说回来每年都有上千名太监入宫,倒是帮着壮大了声势,比生子育人还要方便。
在朝廷驰骋四十余年的护军中尉宋仝海,神策军中尉,正在将自己半辈子散在天边的金银收回至身边。江南府的催勘使、榷税使、两池巡盐御史在十年前河中失控之际被宋仝海系统纳入麾下,天宝年间节度使叛乱后国库税收一半源于江南,但这江南往外送的税却是与国库册上记的对不上。藏了这么多年,如今这般,已经显眼到许业成这样的没落商户都注意到。
顾家与宋仝海的冤仇世间无人不知。只是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在民间流传的版本都是顾家叛乱,护军中尉如何英明神武,迅雷之势将乱臣贼子收服。知道真相的西南百姓奈何天高地远,说的是另一个话本却说不来长安。
顾盼山死的前一年春天,刚与长安才女大理寺少卿之女林致成婚,秋天圣上敕令镇西南大将军出征平定边疆侵犯,一年多的战争,双方僵持不下。次年冬天,宋仝海引荐南诏使臣,两国修好。这个消息却是在前线的顾盼山最晚知道。此时,两国之间的斗争变成了顾家与南诏乱兵的勾结,还搜出了顾家与南诏乱臣的书信往来,南诏与大唐均被蒙蔽,现两国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林致没有等到自己丈夫顾盼山大胜归来,长安城中口耳相传她的夫君是逆臣,说着在边境乱箭攒心、就地正法的消息。全城张灯结彩,南诏商人将鲜美的蕈子、精美的陶器、能歌善舞的舞娘带来长安,而顾国公府甚至不能为战死沙场的顾家儿郎挂白幡。一年前,顾国公为平定西南,将儿子送上战场,一年后,大唐歌舞升平,一团和乐,而当初神武的镇西南大将军成了这场战争中唯一的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