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1 / 1）

李少君与徐君房

齐国临淄有一少年，名叫李少君，家中有良田千亩，奴婢成群。他不在家中享福，却隐于泰山之中，弃绝五谷，以亲手采摘的草药为食。数日后，李少君气短无力，倒在山林间。他以为自己即将消逝，心中愤懑。此时，一个青衣男人从不远处缓步而来，立在李少君身前。这人年约二十，形容瘦削，白面无须却有红光。

“怎么，你快要饿死了？”青衣男人问。李少君不答，毕竟动一动嘴皮子也需要力气。青衣人也不介意，他从怀中掏出一包黄白粉末，尽数喂了李少君，又解下腰间竹筒，扶着李少君喝了几口。李少君渐渐有了力气，就起身向青衣人道谢。青衣人不甚在意，笑道：“不过是一包炒黍粉而已，倒是你，看面相是个富贵命，怎么会如此潦倒？”

听他这么说，李少君知道此人非凡人，便如实告诉对方自己是为了修仙，才离开家乡，来山林中辟谷。青衣人听后，又笑道：“若是随意找一无人清净地，以草药露水为食便能成仙，那世间便没有饿死的人了，都去天上做神仙了。”

李少君颇觉有理，但他说：“成仙多美妙，但凡有一个方法，不管能不能成，我都得试一试。”

“成仙美妙，不假。但是人人都说美妙，但人人眼中的美妙却不尽相同。好酒的觉得酒美，贪色的觉得人美。你又是是为何想成仙呢？”

“为了不从这世间消失。春花年年盛放，但不过月余便落下枝头化为烂泥。人亦是如此，赤儿呱呱落地，不过能在世间叫唤个数十载。即便是石木砖瓦铸建起的都城，也只比人多活个百年而已，终会土崩瓦解。”

李少君说完，伤感出神。青衣人却笑道：“人真是短命又多思，年年春花年年落，春花年年未有尽。人知天命霜出鬓，换做儿孙青丝髻。春花会落，但来年不就又开了么？人寿命短，但子孙无穷。”

“但花不再是那朵花，人也不再是那个人。”

“……你所想要的不过是这具肉体的长生而已，又有何难呢？”

就在这一日，泰山之上，他给了李少君一枚丹药。此后的六百年，李少君容颜不变，以少年之资游遍四海。他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于是每隔几年就会换一个身份，在鲁国他是一个医生，在楚国时他是一个工匠，在秦国他是一个官吏……

这是李少君告诉汉武帝的故事。武帝思长生，于四海之内求长生之术，有数人应召而来。李少君能将朱砂化为白银，又认出了武帝所有的一件铜器乃是五百年前齐桓公所有——当年他曾在齐桓公处见过。武帝对他深信不疑，半夜虚席求问长生之术。李少君却反问他：“陛下想要的是长生，还是成仙？”

武帝不明白，李少君解释道：“长生者未必是仙人，但仙人一定长生。我在这世间蹉跎六百年，只是不老不死而已，却不能羽化登仙。”

于是武帝又问他成仙的方法。李少君说：“炼仙丹服下，自会天现金光，肉身消失，仙人相迎，只是——”他叹道：“这炼制仙丹难啊，耗资甚巨。若是我有财力人力搜集齐全炼丹所用的灵芝仙草，奇珍异宝，何必在世间虚度光阴！”

武帝大喜，为李少君修建大屋，又按他所求，在海内搜寻炼丹所需之物。但海内物匮，武帝又命另一个他宠信的方士，徐君房，即徐福，携丹方去海外找丹物。徐君房向武帝索要了五百童男童女，扬帆出了东海。十年后，徐福未归，李少君却病逝了。武帝震怒，不许安葬。三日后，少君尸身自病榻上消失，只留下一件青衫，一双布鞋。武帝得知后，转怒为喜，大笑道：“少君狡猾，仙丹炼成后竟敢私吞。他倒是尸解成仙去了……不知徐福何日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