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北往(下)(3 / 4)
阿木尔老爹有气无力地说道:“哦,那应该是那个方向。”说着往刚才相反方向一指。
那高个像是没有了耐性,重重地叫了一声“老爹”,然后接着说道:“我现在可以慢慢帮你回忆,可是我那些还在山下蒙古包里的骑兵们生来就是急性子,我怕他们等不及,难免会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你说呢?”
阿木尔老爹惨然笑道:“还能有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呢?无非就是几个蒙古包。哪还剩啥?”才说完,阿木尔老爹忽然像发了疯一样扑向那高个,朝他大腿处张嘴咬去;可还没等完全靠近,只见那瘦长脸一刀正中阿木尔老爹后背,将阿木尔老爹砍翻在地。远远看到这一幕,温抒彦吓得脸色发白、身体乱颤,赶紧低身藏于一块大石头后面;一切恍如当年张四叔离去的时候一般令人惊悸。
那大高个摇头轻哼了一声,嘴角往右上方微微一噘,说道:“要是给也先那一刀也这么干脆就好了。”
那瘦长脸淡然说道:“看来伯克阿鲁台将军对我那一刀很不满意啊。”蒙话说得并不太好,称呼也有点不太贴切。
那大高个伯克阿鲁台说道:“岂敢。毛参将,哦不,毛千户乃大汗亲自册封的汉人千户长,此次又献上计策‘鸿门宴’;拜你快刀所赐,我想也先现在不死也已经残废了吧。只是我曾经听我师父讲过,最后宴请鸿门宴的项羽丢了天下,而从鸿门宴上逃出生天的刘邦却统一了中原。不知此又做何解?”
瘦长脸“毛千户”哈哈大笑着说道:“哈哈,都说漠外侠丐教徒有方,三位高徒不仅熟知南方武术兵法,还通晓中原历史文化,而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伯克阿鲁台见他避重就轻,轻蔑一笑,说道:“斗胆问一句,我是该称呼阁下为毛千户好呢?还是称呼毛参将比较贴切?”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正眼瞧瘦长脸“毛千户”一眼。
那“毛千户”知道这次无论怎样也回避不了,平声回应道:“没错,我曾经确实是明朝肃州府戍边参将。只是这又何妨?据我所知,令师兄丘牧北其祖父也曾位居大同总兵,但这并不妨碍其经略草原、官拜都指挥。”
伯克阿鲁台说道:“你说的并没有错,可丘师兄他生于草原,长于草原;并非南人。”
那“毛千户”并没有立即接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闭目摇首苦笑道:“去年春,也先率瓦剌部众攻破哈密,捉拿了哈密国王、王后不说,还故意折而南下对大明西北边境进行横行掠夺。彼时,我身为肃州参将,因为拒不开关纳寇,惨遭报复,全家老小无一不被瓦剌杀害……所谓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打那一天起,也先就是我毛福寿一生的敌人。”毛福寿此时面部微颤、两眼泛红,像是要喷出火来。
伯克阿鲁台却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还听说后来毛千户孤身一人深入大漠,穷追也先大军百十余里,违了明朝军纪,被判处极刑,不知是也不是?”
毛福寿淡然说道:“不错,好在我命不该绝,逃了出来。而今能有幸得到可汗信任,已是上天眷顾了。”两厢沉默了一会儿,毛福寿接着说道:“你我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令尊大元太师阿鲁台以及阿岱可汗均死于也先父亲脱欢之手,我相信你对也先的恨意该不会比我更少。”所谓大元太师实则是鞑靼太师,是时,鞑靼与瓦剌分处东、西蒙古,势同水火,同时都认为自己才承继了大元正统。
伯克阿鲁台咬牙说道:“那是自然,以我的恨意足以一刀把这家奴之子给结果掉。”
毛福寿听他话里有话,知道他又在绕着弯说自己没能将也先一刀毙命,于是说道:“话又说回来,若是科尔沁部的神箭手锡布古台第二箭没有射偏,我们这几天也大可不必跑这么辛苦。你说呢?”
三十年前(1416年,鞑靼阿苏特部首领阿鲁台乘瓦剌被明军战败之机,成功展开袭击,是役绰罗斯部首领、也先祖父马哈木身受重伤,不久便因此亡故,也先之父脱欢被俘,于阿鲁台家中充当家奴。两年后,苦于草原西部群龙无首、杀伐不断;而身为色目人的阿鲁台因为并不具备黄金血统,虽说野心勃勃,却终究难以夺取故元汗位,同时迫于明朝压力之下,将脱欢送还瓦剌,并同意脱欢承袭父爵,受明朝敕封为顺宁王;阿鲁台则早已被封为和宁王。脱欢回到瓦剌之后,经过多年卧薪尝胆、休养生息,实力得到有效扩张。是时,阿鲁台与锡布古台共举同为科尔沁部的孛儿只斤阿岱为东部可汗,而脱欢则先后拥立卫拉岱汗、脱脱不花大汗与之分庭抗礼;东西两部相互征战,未有宁时。十二年前(1434年,脱欢出兵给予东部蒙古最后一击,阿鲁台被杀,部众溃散,阿岱汗东逃科尔沁;后四年,脱欢俘杀阿岱汗于阿察秃,一统草原。脱欢同样不是黄金家族后裔,难继大统;七年前(1439年,功高盖主又颇具野心的脱欢憾离尘世,也先嗣位,自称太师淮王。伯克阿鲁台与锡布古台等人瞧准脱脱不花与也先君臣之间的矛盾日趋尖锐,先后投靠了身上流淌着黄金血液的脱脱不花以及其弟阿噶多尔济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