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书信不防奇祸(1 / 2)
上文说到秦隐夜探牡丹宫,来见自己的恩师,可这只是一重关系,那秦生并不常提起。因为若论师门排名,叶惜花入门远在他之后,所以他向来都称惜花为小师弟的。叶惜花在牡丹宫里坐困日久只是为了躲避冥差追捕。这原是唐人的一个做法,鬼物最怕生人气,躲在自己家中,过了三个月,在鬼籍上索性除了名,以后就再不会被人追杀。再等上三年,上面将这事淡忘了,包庇他的人也不会被人非议。秦药圣此来,就是劝惜花回归仙界的,惜花却只当他也是念旧之人,对他殷情备至。还让千福出来,两下见过。又赏了他幽居时的书画、笔札,秦隐叹服。
惜花这时才在大厅摆茶,两个在厅里落座,千福公主亲自端上茶来,笑道:“想不到还有个同道中人可以来瞧他呢,你们聊聊吧。我先走开,为你们做些夜宵。”
惜花抬眼细看秦隐时,和自己三十三年前,初成人形时,在师傅灵前见他,大有不同。他年约二十八九许模样,身形比常人略高,五官轮廓柔美,凤眼弯眉,肤色白皙有余,唇色又比寻常男子略略偏红些,却生成一种女气之美。秦隐穿着一身青色丝绵袍子,腰带中央有石形花纹,是岩香国的徽记,银光闪闪,足下一双黑色朝靴,绣有白龙,又是腾龙国独有的。真是:一派儒雅本天成,璞玉未雕质朴真。经得三十风和雨,世道清浊在一身。
“小师弟,师兄我顶了大师兄的缺位,如今已经位列仙班。只是出身寒微,做不了真仙,在痘神座下,当个童子,落个游戏人间,好不逍遥快活!如今,大师兄可好?”“他已身化轻烟而逝了。”“这不会有误吧?”“不会。”叶惜花声音哽咽,“我一回来,便接了我妻弟书信。”“小师弟,你再不醒悟,他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我么,现在挺好的!只是,现下坐困府中,没法去祭拜大师兄。”“孟师弟,你住了师傅的老宅,自然可以改姓更名,可是你也要清楚,不论你改了什么名字,你毕竟只是个仙鬼,人不人鬼不鬼的,也不是长久之计啊。”“这样挺好的,我从没这么开心自在过啊。”“你要是和我一样,也可以留在凡间,照样逍遥自在,有什么不好!”
“只是说不得情缘了,对吧?”“小师弟!其实看在以前份上,我秦隐要管你叫老师,可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你没有仙人名分,留下来,下场就和大师兄一样,只有55年,然后就会一无所有!”“五十五年,还不够吗?三师兄,世上原没有神鬼,然而为何会有你我呢?都是因为执念所致!”“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情缘,什么执念!小师弟,我实话告诉你,我这次来,表面上是岩香国主留我,你那弟妹又求我,我才留在腾龙,事实上,我留下来,就是为了劝你!”“人各有志。来,且尝尝这茶,说起来,凌弟对我夫妻二人,实在是尽心。就连这新茶也不忘用信鸽儿送给我。我细想起来,就是以往作游魂时,我们师兄弟四个在一处,也不曾这么齐心。这几个月,虽然我和娘子居于府中,寸步不离,可这却是我一生难忘的日子。看雪赏梅,听风观月。这牡丹宫,就是我二人的乐土。闲来无事,便画几笔、侍弄一下那些松柏,修出些造型来,然后我们一起看着那些鸽子来来往往的,给凌弟和同袍们回写一些书札,每日静心习字,我竟新学了好几种笔法啦。喝茶呀。”惜花不愿再提这事,故意顾左右而言他,把青白花的茶盅,端起来,自顾自地喝。
“你每日这般风花雪月,给你娘子描眉画眼、吹箫抚琴、吟诗作对,这般与草木为伴,就满足了?”“还要如何?”“你就没有更大点儿的追求吗?”“有啊,等过了这一阵,我想帮我的凌弟干些实际的事情,就算用上些幻术,我想他绝不会怪我的。”“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就甘心像大师兄一样,用八百年换五十五年吗?!”“像大师兄一样,也挺好的。我愿意。”
“可是,小师弟,现在是地藏王菩萨他赏识你的为人,他给你成仙的机会;可你要是执迷不悟,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啦。”“三师兄,我还是要说,人各有志。你别逼我啦。你好容易来看看我,我们就说点开心的。怎么,你又到腾龙来做官了?”
“是啊。我就喜欢博个功名,也许这就是我的执念吧。我想,中华古来就有许多圣人,除去文圣孔丘、亚圣孟轲等一干做学问的,各行各业、三教九流都有圣人,如这商圣范蠡、智圣东方朔、武圣关羽、书圣王羲之、诗圣杜甫、茶圣陆羽、画圣吴道子、医圣李时珍,余者如药王孙思邈、诗仙李白、诗家天子王昌龄、诗鬼李贺等层出不穷。不惟宗主国有这样的奇才,便是我中华诸国,如今不是也有嘛。如这伏虎棋圣邢春山、岩香乐圣严素荷、腾龙医圣李贤宝、还有你这个画圣,不一而足。我想,这些‘圣人’你们做得,我怎么就做不得!于是,我便到幻衣国的大内试试身手,不想一下被幻衣国主吴泽看重,得名‘幻衣药圣’。”“这下你该满足了?”“非也,我原想报过主上的知遇之恩,就离开幻衣,到别处去谋功名,万万想不到,幻衣竟亡了国!想想那个才子皇上真是可怜!养个逆子,如今躲在雪戟国,竟然连尸首,也不与他收啊。我看不下去,千两金子,都是昔日主上赏我的,我拿出来,从桑日人手中赎取了故主的遗体,妥为安葬。然后,奔入岩香国。在岩香,我医好了岩香长公主的怪病。又在岩香取了功名。然后,菩萨要我到腾龙劝你回仙界,我顺势又在腾龙取了功名。”
“功成名就,你我也算各取所需!”“这个功名取得奇怪啊。你那妻弟原不要我留下,是你弟妹追上国主御驾,强行留我。我就奇了怪,别的皇上,只看我的名号份上,也会留我在太医院供自己驱遣,怎么他就如此不同呢?留了我,还让我领着太医俸禄,在宫外给百姓治病呢。”
“他怕你治不好他,损了你的名声!”“你以前没有替他医过?”“我治过。我想,终究是我灵力低微,虽把内丹给了他,他也是好些,只是不能根治。”“不会啊,若论灵力,咱们师兄弟四人,你是最高的。这想必是你不通医道之故。这些日子,我闲的发慌。今日才给一位将军医了棒伤——”
秦隐略想一想,烦躁起来,扔下杯子,急急说道:“小师弟,我在岩香国时听说,桑日国主德仁已经收了你们这儿的叛逆李弥新,这个人你可认识?”“据我所知,朝廷没这号人。”“这人你不认得,其父李荫你总该认得吧。”“李大国师,他原是叶家镇上的县官,后来仗着姑父是席鹰得以入了朝,辗转多职,做到国师,因他想拘禁我,又向圣上报说我是妖物,凌弟一怒之下,将其斩了。叶大人为此与他争执,写信要我劝他。我知道凌弟本性,若是要怪罪,还要怪我呢。若不是为我,他和李荫无冤无仇的,何必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