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悔堂(2 / 2)
即便是“最干净”的牢房,也只不过是地势高些,没有污水浸泡,死的人少些,白骨只堆了一个角落,还有一个小窗,能从这儿看到些许星月。往近了说,渭王时期,入这牢狱的没有数千也有数百人,死在其中的不计其数,均不可考,最多的牢房白骨能堆满一半的空间。这间确实也算是“干净”了。
叛徒已经浑身血污,像块破抹布,被丢弃在草堆上。肩膀剧烈起伏,许受了大伤,呼吸非常困难。三卫长走近一步,喊了他一声:“方鲸,你看是谁来了。”
方鲸身体抖动,艰难地仰头,借助这些许微弱的光看清眼前的白衣人,气若游丝,虚浮无力:“首领。”即使是叛徒,他也愿意称眼前人一声“首领”的。
鄢莳蹲下身子,苍白的手指拨开他面前被血结成一绺绺的乱发,看清他那双眼睛,四目相对,“三年前见你时,你比这还狼狈。”
“是,首领之恩,恩同再造。”方鲸用气音回应。
“那你为何要背叛首领,背叛鸩羽卫?”三卫长在身后疾言厉色逼问。
方鲸没有回答自己的长官,反倒看向鄢莳,眼底沉重愧疚,“方鲸自知必死无疑,吊着一口气到现在,只为再见首领一面。”他急急地喘了几口气,艰难地说道,“方鲸出卖情报,是为钱财,也不是。”
“你若背后还有人指使,速速招来!”三卫长叱道。
方鲸突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奋起身子,伸出手臂死死抓过鄢莳的手腕,污脏的手在她雪白的袖上留下一个漆黑的掌印,他恨恨开口:“你们这些天生高贵的人,怎知蝼蚁之命?这只是开始,首领,这是属下最后的忠告。”
说罢,身子一歪,眼珠翻白,整个人朝外侧软软垂下去。三卫长怒发冲冠,想上前一步却被近在咫尺的鄢莳伸手阻止,“不必,他已咬舌。”
鄢莳站起身子,抖抖衣裳,看见袖边的血手印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三卫长急随她一同离开此处,路上他还想申辩什么,鄢莳先他出口:“方鲸之事,我心中有数,你不必自白,他即便不是你三卫之人,就算是到四卫、五卫,都会有这么一天。明日我会回禀陛下,是鸩羽卫用人不查,致使卫中有人因贪敛钱财而捏造谣言去勒索百官,叛徒伏诛,此案就此了结。”走出影狱,她悠长叹出一口浊气,“佛亦难渡自绝人。”
三卫长还有话想说,被鄢莳挥手打断。
夜深了,老仆妇替鄢莳换下脏衣,点上静神香,她独坐窗边按着自己的眉心,许是十分疲惫。窗外无星无月,乌云蔽日,明日或许会下大雨,老仆妇想去关上窗叶,被她阻止。“就这样吧,我不冷。”
老仆妇领命,又坐到下首替她烹茶。
“苗家那边可有进展?”
“明日沐休,首领不歇一歇吗?陛下命首领明日随驾,同游枕江池,一卫长已经去准备了。”老仆妇看到鄢莳眼色并不是很高兴,只好回答,“苗家那边暂无异状。”
鄢莳按罢眉心,又揉太阳穴,“先是苗氏,又是方鲸,一个两个前仆后继,上赶子在我面前自戕,非要死给我看。”
老仆妇不敢说话。
她咬咬牙,目光犀利尖锐,“苗氏供出杀害珊难与渭王有关,方鲸说有人欲对鸩羽卫不利。有趣,我本觉活着无趣,没想到这世道还是想法子给我添乐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