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柱国者，相如也（1 / 1）
陈王梁相如，坐在中军帐中，目光远远的锁定前方。
梁相如从不披甲，也没有按照规制身着五色蟒袍，此刻他身着藏青色长衫，怀抱着手炉，手炉上面裹着安南王妃为他亲手缝制的绣袋。
旧部将领在陈王座下，每个人都屏住呼吸。能重回陈王座下，是他们日夜盼望的事情，他们为之兴奋骄傲，但同时他们深知陈王治军严明，令行禁止绝不姑息，所以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相比较，座下另一群人则显得散漫的多，但军士们并没有觉得奇怪，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些人来自江湖。
陈王当年打江山，不仅收复了东南半壁，也收服了江东各派的人心。眼下梁相如自安南入京，各派早已听闻消息，纷纷派出年轻一辈佼佼者，追随梁相如，襄助勤王大业。江东三大派，霞山、泘沱（音呼驼，地仙。霞山派身着夜行衣，头戴斗笠，为首者叶风，飞剑如叶，来去如风，是霞山年轻一辈唯一习得“飞星掠影”的高手。泘沱派胡服敞怀，均袖手而立，泘沱者，涉水之地，相传泘沱派祖师是蒙族活佛，大日慈悲手，花开浮屠印，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佛家法相庄严，领队云泽却举止轻佻，令众人心疑。地仙宗，自称是神农后代，稼穑耕耘样样精通，宗主达路东“伐檀拳法”，据传打起来是地动山摇。名门正派自认匡扶社稷，救百姓于水火，乃是江湖大义，三大派此番前来，既是相助陈王，也是成就自己的江湖声誉。
精兵强将在侧，江湖高手如云，梁相如脸上却没有半点胜券在握的表情，相反，他在竭力掩饰内心深处隐隐的担忧。
“邙山苍翠兮洛水泱泱，月升日落兮时有穷尽，王有天命兮天道为何，星宿轮转兮一系万年”，大梁开国皇帝梁右年右手击缶，引吭高歌，光华殿外天子仪帐，金甲虎卫，太监宫女，全部噤声，偌大的皇宫，此刻仿佛只有梁右年的歌声回荡。
一年前，梁帝亲手把玉玺和虎符一并交给太子，那一天，云雾变幻，如鱼如龙，太子大惊失色，连忙跪地求饶。梁帝只是冷笑一声：“去安南，找陈王，把这个交给他”。太子双手接过，跪地泣不成声。当时，徐旋凯的军队已经打到了陕州，洛阳岌岌可危。大周末年，殇帝荒淫无道，百姓苦不堪言，群雄起而伐之。梁帝善围人，善用人，梁相如和徐旋凯这左膀右臂，死心塌地跟着他打江山，最终成就了大梁朝。梁帝登基后，为保子孙安宁，为保江山永固，着手清洗有功之臣，借口边陲忧患，将徐旋凯发配至张掖，梁相如虽留在京中，但是徒挂虚职，既不让就番，也不能参政，开国诸将杀的杀，贬的贬，梁相如一气之下，出走安南。
梁帝清楚的知道，如今这局面，始作俑者就是他自己，所以徐旋凯兵临城下，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他自己，要解此危局，只有梁相如一人。太子拿着虎符和玉玺去见陈王，意思再明白不过，玉玺代表江山社稷，将江山社稷偿还给陈王，使之不落入外姓人手中；虎符调动天下兵马，陈王可聚勤王之师歼灭来犯之敌。
据说梁相如看着跪地不起的太子，沉默良久，太子高高的举着玉玺和虎符，依然声泪俱下。梁相如慢慢拿起虎符：“请太子禀告皇上，相如为家为国，愿粉身化为弩，碎骨做成箭，射杀一切来犯之敌”。玉玺被太子完好的送了回来，而这一切都在梁帝的谋划之中。梁相如，上柱国，堂堂君子，怎会在危难之际窃国。
陈王此刻也想到了这一幕，他好像也听到了梁右年的歌声，他也不愤恨也不恼怒，只是无可奈何。每个人都是自己灵魂的牧者，陈王也不例外。
“我军先锋小胜敌军，得益于我军好整以暇，出其不意，为轻骑兵装备金刚长矛，使之速度和穿透力大幅提升，才能穿透纸甲，但敌军实力尚存，如今对峙洛河，诸公有何破敌良策”，梁相如收回目光，扫视座下诸人，说完探了一下身子，换个手捂住了手炉。
“王爷，末将以为，我军新胜，士气大涨，徐贼首败，锐气尽失，应该趁此时机，强渡洛河，轻骑在前，重骑在后，步兵协同，一举歼灭徐贼”，说话的是骁骑大将军苏毅，梁相如听完并不打算回应，仍是询问似的注视着账内诸人。
泘沱派云泽趋前一步，江湖礼节轻轻一搭手：“陈王，江湖人不懂兵法，但我觉得如今我们正是兵强马壮，完全可以派出一众高手，潜入敌军军营，于万军之中取徐旋凯首级，敌军不攻自破，我军不战而胜，岂不是上策”。说完嬉笑着看着众人，完全不像门派强人的样子。
叶风听言，主动请缨：“陈王，云兄此言甚合我意，叶风有剑如叶，来去如风，正是暗杀徐贼的不二人选，请王爷派我前往。”
地仙宗主一看大家都发言了，也要自告奋勇，结果梁相如一抬手，就把他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万千军中取上将首级，是为奇招，除非有一击必胜之把握，否则绝不可用，各位侠士的能力江湖上有目共睹，但以徐旋凯之精明，怎能不做防备，我与徐旋凯识于微时，彼时还是军中袍泽，我了解他就像他了解我一样，暗杀徐旋凯可能是个机会，但更可能是个诱敌上当的圈套，大意不得，须得从长计议”。说完之后，双目又紧紧地锁住前方。
“王爷，我军新胜，如今士气正盛，徐贼必不敢过河来战，敌军实力尚存，我军也不愿冒险渡河，不妨退一步，我军可佯装主帅不和，军心大乱，故意让徐贼探得我军消息，诱敌过河，待徐贼过河之后，分兵围而歼灭之。”骠骑大将军独孤照朗声说道。
梁相如听完双眼光芒凝聚，欣慰的露出笑容，正要夸赞几句，忽听得账外兵士，马蹄声骤落，伴随着一声长音：“——报——，报王爷，徐贼旋凯营外求见”。
陈王梁相如及帐中众人皆面色一变，梁相如双目一锁，忧虑更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