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分道（1 / 1）
方悠继续沿着路向东走去，她能感应到周晓一定还没有走远，但是走了许久也没有看到她的影子，方悠开始急躁起来，走路也像横冲直撞，这时繁枝突然出现，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她的表情很是复杂。方悠没有理会她继续往前走，突然她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看了一眼繁枝往回走去。繁枝没有变回手链缠在她的手上，而是跟在她身后，她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还是很虚弱，化成人形都很难，每走一步都是锥心刺骨的疼痛，但她并不出声，也不停止。方悠走了几步，还是转身走了过去牵起繁枝的手，说了句“对不起”，繁枝看了她一眼，她现在虚弱得完全没有刚见周晓时那种盛气凌人的风发气势，虽然她从来没有对方悠显露过那种表情。良久，她才叹了口气，再次变成了手链会到方悠的腕上。方悠立刻往回赶去，找到周晓的时候她并没有走得很远，只是在来时渡过的河边，坐在一块石头旁，她并没有回头，但是只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方悠。
方悠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周晓也没有转过身，却幽幽地说道，“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们一直向东走，最后却回到了石宫”，她就像和朋友平常的分享梦境一样那样说起，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想我可真是严谨啊，做个梦都要遵循科学理论知识，后来我想这是你的世界，不是我的”。她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方悠面前看向她的眼睛，“果然无论如何你都能找到我”，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嘲弄。“周晓，你听我说”，方悠很少表现出这种慌乱的样子，但是这次她怕，她怕周晓会怪她，不理她，不原谅她，虽然最终总是要分开，但是她不希望她否定她自己，不想她一直痛苦，不想……自己在她的记忆最后只有欺骗，因为自己真的已经把她当作了最重要的朋友。“文林带我去了映月潭，我看到一些依稀的画面才知道可能这个错乱的世界是我造成的，后来见到夏声我更确定了这件事，有些画面情节我很熟悉，但很快我发现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在我的控制之内，我曾经尝试过很多次想送你回去，但是都没有任何反应，我猜可能是因为你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并不是我的意识产物，我也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你的去留”。
她的眼神看上去那么楚楚可怜，那么真诚无疑，周晓却觉得可笑。曾经无数次，自己就是臣服于这样的眼神，把她当作伙伴，当作朋友，当作这个世界可以互相依靠取暖的队友，但是她一直瞒着自己，充当着那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宣判生死的操控者，不知道在看见她自己创造出的那些“外人”悲惨的结局的时候，她的内心会不会有一丝丝触动，不知道在看着自己痛哭流涕的时候她会不会有一点点心疼。事情在按她想要的方向、设想的情节发展，她应该很满意才对，只有自己才是节外生枝的存在。
周晓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道，“那夏声回去了吗？”没有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周晓淡淡地开口说了这样一句，方悠似乎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件事，点了点头，“应该是”。“我们都是被你选中的人呢”，方悠听着这句话心里一阵刺痛。“你说你来之前在看书的时候，我有想过会不会是我的书被你们拿到了，然后你们意外进入了我的意识，但是我也不确定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在石宫里醒来之后完全没有来到这里之前的记忆，我也不知道前一秒我在干什么”。“我还可以相信你吗？方悠”，周晓看着方悠静静说道，“既然你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那只要你想，随时都能筑起石宫吧”，方悠一愣，看向周晓一动不动，天上还出着太阳，但是却突然有雨点落下来，雨越下越大，两人就站在雨里纹丝不动，已经看不出对方的表情，但是周晓知道这个世界的主人，她的心情一定很不好。
雨中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那歌声很渺远但是无比熟悉，周晓冒着雨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跑了不过几十步，突然闯进了阳光下，这天然的幕帘，分开了阴雨和阳光。周晓也终于听清了，是“迷迭香”，自己曾经看过的唤醒少女的新闻里真正的主角，原来是自己看过之后不知为何记错了。周晓突然感觉眼前一片光亮，睁开眼，就看见天花板上挂着的点滴，还有程非探过头来看她的脸，看不太清，但是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这感觉无比真实，没想到原来回来的路这么简单。
下一秒，程非突然抓住她的手，惊喜地叫了出来，“你终于醒了”。旁边的桌上放了手机，在放着“迷迭香”，周晓指了指，程非以为她是被吵到了，赶忙关上了，但是周晓才用有点嘶哑的声音说道，“眼镜”。程非把眼镜递给了她，看她不停地往上拱费力地想坐起来，程非扶着她靠在枕头上。“三天了，你就这么昏迷不醒的，虽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也找不出来什么原因，可把叔叔阿姨急坏了，他们刚回去”，说着程非倒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周晓还没有什么力气，她喝了两口水，嘴巴还是干干的，但是已经好很多了。程非让她坐一会就躺下，自己走出去给周晓爸妈打了个电话，见她还是没有什么力气，也就没让她说句话，只是说她醒了过来，状态挺好，休息一下应该就能恢复了，让他们也好好休息一下再来，周晓爸妈连忙跟程非道了谢，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程非回屋的时候，周晓却是又睡着了，只不过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程非知道，万幸的是她已经平安回来了。
当周晓消失在光晕那一刻，方悠笑着流泪了，只是隔着雨帘没有人能看得到，但是这个世界却仿佛失去了阳光一般，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平地上一座石宫拔地而起，然而出了这方圆不过百十来米的距离，其他的地方突然间陷落了，一瞬间除了这座空中楼阁在阴云笼罩、大雨滂沱之中矗立，整个世界都坍塌了，到处都是深渊。
周晓只睡了一个半小时，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了，程非扶着她起来溜达了一会，就又让她去病床上坐着，周晓嘴里说着再坐自己就不会走路了，但是还是听话的上去了。周晓其实并不想坐下来，因为安静下来她就不得不想到方悠，她有很多话，但是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程非见她这副消沉的模样，不知道她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很心疼，不过幸亏她没有遭遇不测，也幸亏自己突然想起来给她打个电话。那天晚上突然想问问她写没写完，连发了几条消息周晓都没有任何回复，打电话过了很久也没有回，程非清楚周晓是不会无视她的电话的，就算是晚上两点才看到她也会给自己回电话，这个曾经让自己有些苦恼的守约，程非第一次如此庆幸。连忙披上衣服跑去她家，敲门也没有人回，输入密码打开门的那一刻，程非看到沙发上趴着的周晓心里一震，赶忙跑了过去，怎么叫却也叫不醒她，程非赶快带着周晓去了医院，然后给她爸妈打了电话。不过万幸的是周晓没有事，万幸。
在程非开口之前，周晓握住她的手说道，“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而且差点就回不来了”，“是噩梦吗？”程非问道，“那就不要再想了，已经结束了。你安全回来了，这是最重要的事情”。周晓点点头，程非跟她说语言学老师听说你生病了还很担心来着，她其实就是严了点，对学生还是很关心的，周晓点点头，“我知道”。不一会周晓爸妈来了，程非还说让两位回家休息一上午呢，结果三个小时就回来了，手里还带着大包小包的水果和刚煲好的鸡汤。周晓妈妈抱着她就开始哭，还是程非提醒她说“阿姨，你轻点，她快喘不上来气了”，她才搬了个板凳坐在病床前，拉住周晓的手。周晓看着爸妈，虽然只有几天，但是他们好像老了好几岁，脸色比自己还要憔悴。周晓妈妈说要去拜祭感谢一下祖宗保佑，周晓说你还是先把这些水果送给照顾我的医生护士比较好。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四处翻找着什么东西，程非问她在找什么，周晓着急地说是自己的手链。程非有点疑惑地问道“手链？”周晓回她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是一个红绳，上面有一个月牙”。程非反应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在我这里，我怕做检查不方便给你摘下来了”说着她从包里摸了一下，拿出手链递给了她，周晓接过手链，愣住了，“哎？怎么变成满月了啊”周晓妈妈疑问地说道，程非一想好像确实跟摘下时看到的不一样了。周晓却把手链收了起来，笑着说“我网上又买的，圆满”。程非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虽然没有查出来究竟病因是什么，但是周晓的身体各项机能都正常，精神状态也不错，又过了两天就出院了。生活又变得平静而安稳起来，和以前一样，上课，吃饭，睡觉，和同学到处溜达，宅家里看剧、做手工，和程非两个人去天安门守了一夜看了升旗，做了兼职赚到了人生中第一份酬劳，让周妈妈感叹这么多年终于见到回头钱了。大二那年她喝了人生第一个啤酒，知道了自己的酒量只有半瓶那么多，但她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同学聚会。
渐渐地，那个人她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方悠这个名字却仿佛可以引起应激般的悸动，她和周晓隔着一道银河、一个次元、一场大梦，已经分不清这场际遇是幸运还是不幸，是躲不开的宿命还是自愿赴的旧约。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会不会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可能呢，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大概是否定。
没有你的任何讯息，但是希望你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