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分手(1 / 2)
饭后,丈夫拉着刘勰绕着祖屋不远处的大池塘漫步消食,想跟妻子把在家中不好说的话说出来。略微起伏的小丘上残存了一段波墙,挡住了部分燧光,这里没那么热。而热季尾巴,池塘里荷花开放却已呈败像,他们已经看了好几年,腻了,刘勰饭前走了不少路,累了,停下,静等着丈夫开口,如同等待刺客亮刀,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唉,还是在沧县伺弄茶园时舒坦。”丈夫觉得说了也没用,家里的事儿已经闹心好几年了,他沮丧地哀叹。
不提茶园还好,一提茶园刘勰就火大,围绕刘勰在这个家发生的一切龌蹉都源自茶园。
这块茶园与原本属于夫家的那个茶园是相连的,是一块缺水的高地,荒地,是夫家当初购置茶园的添头,被当成了给刘勰的聘礼。成亲后,刘勰跟着丈夫来看地块儿,丈夫拿着一本农书说这块地在阴阳线上,反而利于茶树生长。
昭明的农夫都知道,一直晒燧光和一直晒不到燧光都不利于作物生长,庭原里被凸起的穹顶或拱起的小丘遮挡了部分燧光的地方,作物反而茂盛高大,品种更为庞杂。
问题是没水啊。
那时刘勰和丈夫蜜里调油般亲昵,热情、爽朗、多才多艺的丈夫仿佛像辉石一样会发光,正好大伯哥要盘下旧县学一家缫丝厂,需要钱,就想把茶园卖了,刘勰让丈夫和家里谈妥,交易中割除这一块虽然看着大却卖不出多少钱的地块归丈夫所有。
昭明自古以来都是长子继承,家族产业如同业则嫡长子继承,不同业可指定继承,嫡长子优先挑选。共和后取消妻妾制度,继承法也随之做了一番简单粗暴的修改,长子就是长子,除了没血缘的养子不能继承外,哪怕续弦拖油瓶带来的长子也是长子,因为与继妻有血缘关系。
房产是死亡继承,为了保证长子的继承权,房产出售必须有正当理由,否则会被人诟病,像淞庭,很少有人卖田卖房,一则是淞庭地少的原因,更大的因素来源于大众对长子继承的维护。
女人一般没继承权,但保护女性财产权,女人的嫁妆永远归女人所有,直至身故。如女人身故,其嫁妆继承顺序第一位是丈夫,第二位是长子,没丈夫没儿子继承,才轮到长女继承。
新继承法颁布之后,因女子婚龄比男子低,生育早,有儿子的年轻寡妇几乎没同龄人愿意娶只能嫁老头,有儿子的鳏夫基本上要永久光棍;年老嫁妆多的女人很抢手,什么年纪的追求者都有。
至于离异的女子,她们名声败坏,离异形同出家,只能彻底献身给光明之神了。孩子在夫妻离异时长子一般都归男子,当爹的遗产为其所继承,则这个爹也很难再娶。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昭明的夫妻很少离异,有孩子的离异如州长那样罕见,一个州长任期大概就一起;有两个以上儿子的年轻夫妻还离异,比皇帝还罕见,这通常意味着夫妻双方离异后都没了再婚的可能。
当时大伯哥还没盘下缫丝厂,如果析箸则茶园是要算在大伯哥的头上,如果等大伯哥盘下缫丝厂再析箸,茶园与缫丝不同行业,大伯哥肯定会选缫丝,则茶园为丈夫所有。夫家的房产那些刘勰从来没指望过,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三叔的大宅么。
谈妥之后,刘勰把嫁妆全投进那块地里,招募茶农,引水上山,除草堆肥,修剪捉虫,第三年茶园即有收益,因为在阴阳线上,叶片肥大,耐煮泡,虽然跨县要征税导致茶叶比洵县所产茶叶贵,在府城依旧很抢手。
为了经营好茶园,刘勰除了生孩子,其余时间都待在小丘上,忙个不停,而丈夫除了对着雇来的茶农摇头晃脑地大谈《农经》,基本帮不上手。这时刘勰渐渐发现了丈夫的毛病,眼高手低不说,还缺少持之以恒的耐性,兴趣来了比谁都热心,稍遇挫折则迅速冷却另寻他途。从小到大几乎没独自办成啥事,被家里打压,性子软不敢做决定总想靠父母。
不过这些她没和任何人说。
丈夫对妻子也有诸多发现,在他俩终于开始了如平常夫妻一样的拌嘴之后,有一次吵得凶没忍住,兜肠连肚地把刘勰的毛病数落个遍:她总觉得自己是对的、爱记仇、大事小事不和别人商量而是喜欢自己拿主意、不愿意照看别人的情绪。还有一些他没讲,比如刘勰很不愿意遵守他们家的规矩,尤其是在饭桌上,对他爹和他大哥的拿定的主意指手画脚等等、等等。
分家的事刘勰和他说了多次,他就是不敢向公婆提出,那时茶园也没收益,他唯恐析箸后衣食无着,就想多赖在家里一段时间,对于刘勰的催促,始终拖着。
现在好了,共和昭明税法变了又变,不收农税,只收商税,对公私合营的厂矿免半税,折腾了几年,除了自有田地自给自足的农夫,没一个人满意。合营后的缫丝厂业务渐渐颓溃,几年下来亏口一年比一年大。回头一想,当初大伯哥贪便宜迅速盘下缫丝厂极有可能是中了套。公婆每次饭桌上谈的都是同舟共济团结一心,从语重心长进阶到疾言厉色,从泛泛而谈到针对刘勰;丈夫更开不了口说要析箸,然后么,茶园的归属就不明不白了,刘勰则把持住业务与之抗衡,大着肚子依旧在府城向茶商推销自家的茶叶,收到钱就藏在三叔的大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