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暗中能看见什么（1 / 2）

等到队伍停下睡觉，领路人把蓝老爹带到一个水塘边安顿好，命他钓鱼给大家吃点热食，这是排在第二那个好位置应该付出的。精疲力尽的矿工们也不再跟他客气，没有人肯帮手，也没有人能帮手，按规矩是谁的活就要谁干，几个年纪小背负少的尽管也是腰酸腿软，此刻却要给众人生火烧饭烤干衣裤。

以往钓鱼对于蓝老爹而言一点不难，如果是在榕江上钓鱼，蓝老爹能保证片刻功夫就让队伍里每个人都能吃上一条，此刻黑暗中却有点犯难，又不敢说明自己怕黑。当初加入队伍时，领路人曾经问他有何一技之长，他说捕鱼，领路人很高兴，因为去淞庭的头几段是有池塘与河流的，队伍里如果有会捕鱼的，赶路的人就熬得住辛苦，特别是刚进入暗路的那一段，体力消耗因为精神紧张尤其巨大，有碗热汤都是好的，因此领路人给了蓝老爹些优待。

鱼竿、鱼篓都送给了船东二儿子，手上只有一半的鱼线和备用钓钩，关键是头灯还灭了。

他心中无底，从领路人那儿申领了一根火把，按照师傅传授的经验，小心地在池塘边寻找适合的窝子。

池塘水极度纯净，火光能照射到幽深的水底，仿佛池水是液态的空气。这种透明且不流动的水要么根本没有鱼虾，就算有鱼或者虾，也长不大，要想有鱼获，蓝老爹不得不向黑暗深处挪动，三转两拐，队伍烧饭的篝火便看不见，周遭只有火把一笼昏光。

“咦？”蓝老爹努力压抑住心中对黑暗的恐惧，逐渐往洞穴的幽深处走去，就在几乎准备失望而归的时候，发现有一处似乎有成群的鱼儿，火把的照映下，它们在水中留下了一闪而过的影子。

为了避免惊走鱼群，蓝老爹冒了些风险从湿漉漉的石坎上过去，他一直手抓着火把，一只手在身下和头顶的石缝中固定发力，免得自己掉进池塘。

待他满头大汗地翻过了石坎，一看，手一哆嗦，火把掉进了池塘，“呲”地一声熄灭了。在火把掉落的那个瞬间，他看到了一具尸体以几乎站立的姿势在水里向上“望”着，这个不幸的家伙估计是不小心滑落下去，背后的背包刚好卡在石缝里，而他未能及时解开固定的绳索。

被水泡又被鱼群啃食过的尸体已经“散开”了，一绺一绺地在水中漂浮着，可恶的是脸皮尚算完整，两只眼珠已经被啃掉了，留下两个黑洞，半透明的小鱼在黑洞里钻进钻出，蓝老爹一阵恶心，这辈子都不想再吃鱼了。

他没了火把，在暗中摸索，浑身颤抖地回到领路人身边，“有、有、有个人。”

领路人看了眼蓝老爹，他恐惧得脸都扭曲变了形，暗叹，问：“死了？”

“死、死、死了。淹死的。”

看来是没有鱼吃了。领路人又问：“火把呢？”

蓝老爹无言以对。

此后，蓝老爹再也不敢去钓鱼，领路人见他吓坏了，啥也没说，闲话不知怎地却传开了，蓝老爹胡吹法螺混进队伍，还撞见了死人，带了一身晦气回来。

众人纷纷议论死者的身份，估计是一个独行者，要么是为了省几个引路钱，没加入有领路者的队伍，仗着路熟冒险上路失了足；要么是队伍内讧，被赶出来；还有一种可能是遇到强人躲避而慌不择路。

不要说独行，就是组队也有可能死在路上，众人把恐惧变成了对蓝老爹的怨气。黑暗中蓝老爹看不到别人的脸色，没能钓到鱼，好在他还有鱼干，拿出来分享，背火把烧柴的那几个依旧埋怨他，公开数落他。

通往淞庭的路古已有之，数百年下来，路上遗骸很多，只是暗中看不到罢了。早些年，那些尸骨甚至被人有意置放在岔洞口，标示那是条已经勘测过的死路，警示行人不要走错。

稍微完整的尸骨被来来往往的人以其特征起了绰号，比如“歪头”、或者“缺腿”，有个被杀的家伙头上有个大瘪洞，被称为“脑洞”。历代都有些君王权贵富豪行善，收敛这些无名的尸骨，还有些雇佣了工匠把已经勘探完毕的岔洞用砖石封死，但尸骨却有增无减。

这几个负重的矿工是队伍里的苦力，也是最穷的。领路人免了他们的引路费，他们就要以背负烧柴来交换。淞庭粮贵，他们还多背负了些粮食，以图能省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