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4)
“好吧,东翁(私下狎昵戏称盛情,不宜峻拒。额~”他笑应道:“在下就勉为其难一回?”
“哈哈哈······”
两人聊了些闲天,天刚刚断黑,仆人们拎着食盒唱了个诺,进来在饭桌周围上了灯,在桌子上布好了菜,把装在锡壶里的酒放在了灌满热水的烫碗里。
两人上桌坐定,于式枚扫了眼桌上的菜肴,羊肉一看就不是北方的做法,而是切成的骰子块,红里透着亮;一段糟溜青鱼;一碟熏干炒水芹,一大碗青绿脆白的雪里蕻冬笋汤再加一盘盐水煮的花生、毛豆和一小碟酸藠头。
仆人往两人面前的无脚西式圆肚儿水晶酒杯里斟了些温度正合适,琥珀色的老黄酒。
“来来,都是些家乡寻常之物。”
“哎呀!东翁这几样,易让人起莼鲈之思啊!”
“喜欢便好,只不要做张季鹰,”李鸿章微笑着,“不能使我再失一翰林。来来,起筷。”
李鸿章这种时候笑起来总是很动人,很让人觉得亲切。尤其是下属,遇到他流露出的笑意时,会油然生发出一种被长辈而非上司所关注,被爱护的情愫。
“吴长庆手下那个书办如何?”李鸿章吃了几口菜,把筷子放下抹了抹嘴角,慢条斯理的发问到。
于式枚先是没反应过来李鸿章所指,继而一哂:“东翁指的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张謇?”
李鸿章以一种怪里怪气的样子斜瞟了于式枚一眼,露出些调皮的笑来。他早就知道,张謇鼓动对日开战最力,也是对他攻讦最活跃的人物。张状元的许多议论陆陆续续也传到他耳朵里,倘若一般的书生见识,他李鸿章这点度量还是有的,倒不见怪。可是这个家伙是从他淮军系统里出来的,全无情面不说,在朝鲜呆了那么些日子,何以如此不晓事?李鸿章心里对这个状元是很有些不屑的。
“唉!”于式枚从容把筷子搁到筷枕上,抹了抹唇髭,“驿书驰报儿单于,直用毛锥惊杀汝。诗人大言罢了。”
“哈!到底是翰林公!”李鸿章啜饮着汤,轻笑了一声,把一小片冬笋放在嘴里慢慢嚼着。这好像是陆游《醉中作行草数纸》里的两句,《剑南诗稿》这类从来不在他李鸿章的兴趣范围,原诗他也记不全,只是依稀有些个印象。于式枚用这两句诗戏谑张謇是他没想到的。这个比较真是贴切!他一手扶着碗,一只手拿着勺子在汤里轻轻拨划,眉毛轻微一抬,自顾自皮笑肉不笑的说到:“比之一扫净尽简捷省力多了。只不知是条帚扫还是扫帚扫(李鸿章用的典故出自《三朝北盟会编·炎兴下帙》卷四十二:张魏公欲“一扫金人净尽”,郭奕就讲:用条帚扫,抑用扫帚扫?。”
“壮则壮矣,只是阅历未深。好谈匡救之略,心性之学。”于式枚稍稍停了一停,笑了笑,补了一句:“在下偏见,以为对功名之念,远甚于君国之思。过矣!”
李鸿章放下筷子,背往椅子上一靠,摸了摸胡髭。于式枚后面这句话说得很重,他知道晦若对一般人是绝不肯如此袒露的。李鸿章心里得到一丝安慰,他心里也认可这个评价。他打量了一下于式枚,见他很坦然的小口喝着酒。“啊!难怪翁师傅那么高兴!清流后继有人了。”李鸿章哈哈一笑,放下小勺子,看着于式枚说到:“比起这个状元公,我虽也有些陆务观的习气,却始终警惕,不敢以个人之念凌君国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