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3 / 4)
无数个梦醒时分,当安十九回想那位阁臣的死状时,既为安乾的狠辣感到恶寒,也为文臣风骨感到恐惧。
这一生,既入了阉门,注定死不足惜。
后面的事应该不难想象了,他那位干爹的下场。
这是梁佩秋第一次听安十九提起他的私事,有些隐秘,也有些心惊。她对朝堂的认知的确有限,在徐稚柳死之前,她的明月高山仍止步于年少时一腔热忱,不过伴随着这几年的锤炼,她已不再是昔日的她。
纵然那片皇城离她很遥远,纵然那里的权利斗争动辄生死,然而处在任何一个地方,人之性总是大同小异。
权利和自由,向来两难。
走过徐稚柳走过的路,淋过同样漫长的雨,尝过比苦和恨更深的愁,方才懂得十年饮冰难凉热血的可贵。
如果说,安乾是文官头上那片乌云的话,安十九便是他们这帮每日为了生存头破血流的老百姓头上的乌云。她并不为安十九感到可怜可悲,走到这一步,皆是各人选择。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不高兴吗?”安十九倾身向前,再度捏住梁佩秋的下巴,这次他动作轻缓了许多,指腹薄茧摩挲在女人光滑肌肤上,带来沙沙触感。
“前朝也有个太监,极盛之期比我干爹有过之无不及。那人离开京城时仍有车马四十多辆,仆人数百,卫队上千。然而他甚至没能回到家乡,仅在数十里外就死了,死后尸体还被挖出来凌迟千刀。他一死,对食就被发配浣衣局乱棍打死,他的养子们也很快遭了报复,被处斩的被处斩,被发配的被发配,被抄家的被抄家。那一年年尾到第二年年中,朝廷痛骂阉党以及检举阉党的文书数倍不止,堪称数十年未有盛况。你可知那一年共计处理了多少阉党?“
安十九盯着她的眼睛,徐徐说出一个数,“二百六十多个,而今……万庆十四年死掉的阉人里,也会有我一席之地吧?”
梁佩秋一动不动,端由他凝睇着自己,把玩掌下尤物。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安十九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女人和男人的不同。
不过,这样的体会并不深刻,因他深知自己并不是一个正常男人。在许多人眼里,他甚至连男人都不算。
阴不阴阳不阳的鬼罢了。
“怎么不说话?我下场凄惨,你该喜不自胜才是。”
“我当然高兴,倘若真有那样一天,向你尸体凌迟千刀中的一刀也该有我一份。”
“呵,如此说来,我应该可以瞑目了。”他这么说着,话锋忽然一转,“不过,在那天来临之前,你还是先想想自己的处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