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4 / 4)
梁佩秋并不为惧,即便被他掌在手下,仍旧高高扬着头颅,没有流露半分被狎昵的逢迎。
安十九看她活像个不屈的圣人,连连发笑:“我知道你不怕死,也不怕受辱,可你是不是得意太早了?我若事败,孙旻逃不了失察之责,况我贪墨的家财都填进了万寿瓷和冬令瓷,他纵有千张嘴也说不清,如此一来,我们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撇不开谁。有江西土皇帝作倚仗,就算没了司礼监大监,安十九还是可以活。”
他这番话可谓露骨,将身上最后一层聊以遮羞的布撕了个干净。先前以陶业监察会为由,向地方索要经费时,他能全身而退回来,梁佩秋就猜到孙旻不简单,两人之间或有勾结。
这么一来,她所料不差。
“怕了吗?”
安十九仍旧紧盯她的一举一动,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眼神的微闪。
“我这副官身呢,是豁出脸面从干爹胯下求来的,要穿戴整齐守住这副架子,不得不靠民窑协作。有这个倚仗,我再如何也动不了你,所以你不是不怕死,而是笃定了我不敢让你死。孙旻就不一样了,你该不会以为堂堂布政使司,需要靠你才能守住饭碗吧?”
安十九松开手,又变作庙堂高高在上的权贵,“入夏之前,做一尊观音瓷,要独一无二,世间唯一。”
观音瓷梁佩秋是做过的,安十九也很清楚,“这不是你擅长的吗?要比你上回做的那一尊还要好,好千万倍才行。”
梁佩秋刚想拒绝,就听安十九道,“这是上面的意思,做不做随你。孙旻若要杀你,能找一千个理由,于我并无妨碍。倒是安庆窑,没了你,不知那位王大少爷还能经营多久。树倒猢狲散的情况你也是亲眼见过的,昔日徐稚柳,今日梁佩秋,有何区别呢?况且你不是早就在给湖田窑铺路了吗?”
梁佩秋悚然一惊。
安十九冷冷笑了。
“拿民窑做筏子,联手湖田窑在我眼皮子底下唱双簧,梁佩秋,我还没死,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我人就在这里,任你屠宰,且看你有没有本事。”
他撂下这句话,转身过回廊,幽幽地,茂林深处传来一句吟唱,“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那是《霸王别姬》里的一段戏词。
梁佩秋离开时,冷汗浸透薄衫,带来阵阵寒意。
她满脑子都是安十九离去前那一句:说起来,那位新官好似很舍不得你死。哪怕为了他,你也得老老实实的,保住这条小命。否则世上的事瞬息千变,谁也不能保证明日谁生谁死,说不定他倒要走在小十九前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