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1 / 1)
史湘云反唇相讥,黛玉来撵她,宝玉嘱咐:“仔细绊跌了,哪里就赶上了?”贾宝玉不让黛玉受到一点伤害。林黛玉赶到门前,宝玉拦住说:“饶她这一遭吧。”林黛玉不依,史湘云说:“好姐姐,饶我这一遭。”薛宝钗在史湘云身后,说:“我劝你们看在宝兄弟分上,都丢开手吧。”风波平息,各自回去睡觉。第二天一早,贾宝玉爬起来,披着衣服拖着鞋跑来,林黛玉严严密密的裹着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而睡。史湘云一把青丝拖于枕畔,一弯雪白的膀子撂于被外,戴着两个金镯子。贾宝玉叹息:“睡觉还是不老实,风吹了又嚷肩窝疼了。”林黛玉醒了,一翻身是宝玉,说:“这早晚跑来做什么?”贾宝玉说:“还早吗?你起来瞧瞧。”林黛玉说:“你先出去,我们起来。”黛玉叫醒湘云,两人穿了衣服,宝玉又进来,坐在镜台旁看紫鹃服侍小姐梳洗。史湘云洗完脸,翠缕端着盆要泼水时,贾宝玉说:“我趁势洗了就完了。”说着便走过来,弯腰洗了两把。翠缕说:“还是这个毛病,多早晚才改。”湘云已经梳完头,宝玉说:“好妹妹,替我梳上头吧。”史湘云说:“这可不能了。”贾宝玉说:“好妹妹,你先时怎么给我梳呢?”史湘云说:“我现在忘了。”宝玉说:“反正我又不出门,你就给我打几个散辫子就完了。”他千妹妹万妹妹的求告,史湘云只好给他梳。史湘云一边编辫子一边说:“你这珍珠怎么剩三颗了,这一颗是后加的,原来那一颗哪去了?”宝玉说:“丢了。”湘云说:“你必定是外头去掉了,被人捡去,倒便宜了他。”林黛玉冷笑说:“也不知是真丢了,也不知是给了人,镶什么戴去了!”贾宝玉在镜台旁,顺手拈了胭脂往嘴里送。史湘云“啪”一下给他打落了,说:“这不长进的毛病,多早晚才改。”
袭人来了,看贾宝玉已经梳洗了,只好回去了。这时,薛宝钗进来,说:“宝兄弟哪去了?”袭人笑说:“宝兄弟哪里还有在家的工夫。姊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礼节,也没个黑家白日闹的,凭人怎么劝都是耳旁风。”宝钗心想:倒别看错了这个丫头,听她说话倒有些见识。”宝钗便在炕上坐了,闲语中套问她年纪家乡等语,留神窥察,其言语志量,深可敬爱。薛宝钗发现袭人决心劝导宝玉走正路,这和自己的愿望不谋而合。宝玉回来,薛宝钗走了,他问:“怎么宝姐姐和你说得这么热闹,见我进来就跑了?”袭人说:“你问我?我哪里知道你们的原故。”袭人是丫鬟,她不像贾政正儿八经的教训宝玉,她用娇嗔的方式来劝诫宝玉。袭人说:“你以后别进这个屋子,横竖有人服侍你,你也不要再支使我,我仍回去服侍老太太去。”贾宝玉劝她,袭人只合了眼不理。麝月进来,贾宝玉问:“你姐姐怎么了?”麝月说:“问你自己便明白了。”贾宝玉躺在那里假装睡觉,袭人拿起斗篷给他盖上,贾宝玉一下子掀过去。袭人说:“我以后不说你了。”贾宝玉说:“你要劝我就劝,又没见你劝,见了我不理,我不明白。”袭人说:“你不明白,还等我说吗?”。贾宝玉不理,自己拿了本书看,看一个小丫头进来,他问:“你叫什么名字?”丫头说:“叫蕙香。”贾宝玉说:“什么蕙香,该叫晦气,你排行第几?”惠香说:“第四。”宝玉说:“你以后就叫四儿吧,什么蕙香不蕙香,哪一个配比这些花,没的砧辱了好名好姓。”贾宝玉在看《南华经》外篇,写的是庄子无为而治,返璞归真的消极思想,这种言词引起了宝玉对自己处境的联想,他提笔续了一段,意思是遣散花袭人和麝月,闺阁中女子就不会再来劝我;损毁薛宝钗的仙姿和林黛玉的灵巧心思,闺阁中女孩的美丑就没有差别了,也就把我对她们的情谊都泯灭了。她们不来劝我,我们就不会不和;把仙姿和心思都毁灭,我就不会爱怜她们的才情,喜欢她们的仙姿了。这些人都是张大罗网来迷惑我,我才不上当。宝玉写完,觉得问题都解决了,倒头就睡。第二天,他已经把昨天的事忘了,袭人说:“你睡醒了,赶快上那边梳洗去,晚了就赶不上了,你回家这有什么四儿五儿服侍你,我们这些人白砧辱了好名好姓。”贾宝玉说:“你怎么还记着呢?”袭人说:“一百年还记着,不像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贾宝玉见她娇嗔满面,向枕边拿起一根玉簪来,一跌两段,说:“我再不听你的,就同这个一样。”袭人上次劝宝玉是约法三章,这次又跌了玉簪。袭人说:“你这么着急干嘛,快起来洗脸吧。”两人没事了。林黛玉来了,贾宝玉已经去向贾母请安了,她看见宝玉续写的东西又气又笑,提笔续道:“无端弄笔是何人?作践南华《庄子因》。不悔自己无见识,却将丑语怪他人!”
凤姐的女儿病了,需要请痘疹娘娘,凤姐叫平儿打点铺盖,把琏二爷送到外书房去住。琏二爷只要一离了凤姐就生事。荣国府有一个破烂酒头厨子多官,懦弱无能,媳妇多姑娘风流放荡,拈花惹草,贾府管家、小厮、男仆等都和她有关系。多姑娘没事就跑到贾琏的外书房走两趟,贾琏想和她约会,一说就成,最后两人海誓山盟。过了十二天,贾琏回来,平儿收拾铺盖,从枕套里抖出一绺青丝,谐音情思,她知道琏二爷又去寻花问柳了。平儿到贾链跟前,问:“这是什么?”贾琏一看,上来就抢。平儿便跑,被贾琏一把揪住,按在床上,掰手来夺,说:“小蹄子,你不拿出来,我把你的膀子橛折了。”平儿说:“你就是没良心,我好意瞒着她,你倒赌狠,等她回来我告诉她,看你怎么着。”贾琏赶快央求:“赏我吧。”平儿,谐音屏,她是一架美丽而实用的屏风,她要挡住别人对凤姐的批评,遮住凤姐对贾琏的秘密,还要挡住贾琏对凤姐的隐私。平儿是一个没读过兵书却懂得用兵之道的人,她也是一个身份低贱却与人为善的人。正纠缠时,听到凤姐进来,贾琏赶快松了手,悄悄跟平儿说:“好人,别叫她知道。”平儿刚从床上爬起来,凤姐进来说:“平儿开匣子给太太找样子。”平儿答应。凤姐见了贾琏,问平儿:“前日拿出去的东西都收进来了吗?”平儿说:“收进来了。”凤姐说:“少什么了吗?”平儿说:“我仔细查了查,什么也没少。”凤姐说:“多了什么吗?”平儿装傻充愣说:“不丢就好了,怎么还能添出来呢?”凤姐冷笑说:“这半个月难保干净,或有相好的丢下的戒指,汗巾,香袋,头发。”贾琏的脸吓黄了,在凤姐背后,朝着平儿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平儿笑容满面地说:“我的心和奶奶的心一样,我就怕有这些个,留神搜了搜,竟一点破绽也没有。奶奶要不信,自己再搜一遍。”凤姐说:“傻丫头,他便有这些东西,哪里就叫咱们翻着了。”凤姐找了样子又出去了,平儿笑说:“你怎么谢我呢?”平儿神态娇俏,贾琏一见,浑身发痒,跑上来搂着“心肝肠肉”的乱叫。平儿很天真,拿着头发说:“这是我一生的把柄了,好就好,不好就抖出来。”贾琏笑说:“你好收着,千万别叫她知道。”嘴里说着,瞅平儿不防,一把抢过来,说:“你拿着终究是祸患,不如我烧了它完事。”伏笔贾琏抢回去又丢了,王熙凤发现来了一场大闹。平儿很生气,咬牙说:“没良心的东西,过河拆桥,明儿还想我替你撒谎可不能了。”这时,贾琏想向平儿求欢,平儿跑了。贾琏说:“浪的人上来火,你又跑了。”平儿在窗外说:“我浪我的,谁叫你动火了?难道图你受用一回,叫她知道了又不待见我。”贾琏说:“你不用怕她,等我性子上来把这醋罐打个稀烂,她才认得我呢,她防我像防贼,她不论小叔子侄儿,说说笑笑就不怕我吃醋,以后我也不许她见人。”平儿说:“她醋你使得,你醋她使不得。她原行得端走得正,你行动便有坏心,连我也不放心,别说她了。”贾琏一心寻花问柳,凤姐一心拉帮结伙。贾琏关心的是情欲,凤姐关心的是权欲。凤姐回来发现两人隔着窗子说话,问:“要说在屋里说,怎么还跑出来隔着窗子说?”贾琏说:“你可问她,好像屋里有老虎吃她。”平儿说:“屋里一个人没有,我在他跟前做什么?”凤姐笑说:“正是没人才好呢。”平儿摔帘子走了。凤姐进来说:“平儿疯魔了,这蹄子认真要降伏我,可仔细你的皮。”贾琏笑说:“我竟不知平儿这么厉害,从此倒服了她。”凤姐说:“都是你惯的她,我只和你说话。”贾琏说:“你们两人不合,拿我来做法,我躲开你们。”贤袭人教育宝玉,俏平儿掩护贾琏,两个性质不一样的故事,伏笔薛宝钗和袭人现在建立同盟,将来薛宝钗嫁给宝玉后,她绝对容不下袭人,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