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4)
过了一会,梁丹岩留意到玉琴开门下楼去了,估计她可能出去买面条了。于是问梁钵:“你说玉琴会不会照顾爸爸?”梁钵皱着眉说道:“现在不能确定,我也在考虑这个事情,我晚上找个时间和她谈谈。”梁丹岩说:“要是她不同意怎么办?”梁钵沉默了一会,说道:“那就找其他人,一定会有办法的。”梁丹岩又说:“就算同意,肯定要涨不少钱——”顿了顿,又说:“保姆的工资我和你一起出——”没等梁丹岩说完,梁钵赶紧说道:“钱的事情你就不要担心了,我暂时可以的,你家里开支大,这方面你现在不要操心。”梁丹岩看了她哥哥一眼,说道:“你开支这么大,现在一个月怎么也得两万朝上吧?”这时候,老人难受地“哼哼”起来,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不等梁钵回答,梁丹岩赶紧出去接水给爸爸清洗。
梁钵来到客厅,见越越一个人坐在地上,手里抱着游戏机,正旁若无人地打游戏。这一个月以来,梁钵没有时间精力管孩子,越越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打游戏,梁钵为此比较焦虑,甚至对越越发过火。但转念又安慰自己,家里发生了变故,大人不能陪伴孩子管教孩子,孩子除了打游戏还能干嘛?越越妈妈离开才一年半,现在奶奶又突然离世,要是没有事情分散孩子注意力,越越一定会更加伤心,也许越越是借助打游戏来减轻心里的苦痛吧。想到这一层,梁钵就会非常心疼越越,觉得只要越越不做违法的事情,怎么样都行,何况只是打游戏。可是,等他再次看到越越打游戏,他又觉得苦闷。
越越在妈妈离世之后,有一个学期的时间没有去幼儿园,只有四岁半的越越,开始沉迷于游戏,整天抱着一台游戏机,要么缠着爷爷奶奶带他去游乐场。爷爷奶奶把游戏机藏起来,越越就会觉得很委屈,一边哭一边会说:“我想我妈妈了,我想我妈妈了,妈妈以前会让我玩游戏。”越越奶奶说:“你这孩子瞎说,你妈妈怎么会让你玩游戏,最多也就让你玩一会。”越越就说:“真的真的,不信你去问我妈妈。”爷爷奶奶招架不住,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只好安慰自己,过一段时间孩子就不会这样了,毕竟才这么小,再说越越非常聪明,大一点就能分清是非好坏了。
但梁钵却非常焦虑,他怕孩子迷入歧途,于是高价请来一位艺术老师,在家里教越越学习,画画,弹唱,分散越越的注意力,以激发他学习的兴趣点。越越在老师的精心引导下,半年之后,慢慢远离了游戏,重新回到学校开始了正常学习。
生活刚刚稳定下来,越越逐渐从失去妈妈的伤痛中缓和过来,但疼爱他的奶奶又突然离世,爷爷重病卧床。梁钵不敢细想越越的感受,他担心越越再次回到过去,甚至超出他的想象,但梁钵现在无力去管教越越,生活的变故以及工作上的压力,让他感到疲劳和分身乏术。今年梁钵在职的公司业绩也不理想,作为中国部西南区域的销售总经理,他的压力很大。老总几天前已经打电话给他,希望他尽快处理完家事回到团队,公司年底要做重要的总结,并制定明年的战略规划,这些工作,大部分都要由梁钵来主导。
各种内外的压力一齐袭来,梁钵在偶尔一瞬间,会产生一种要放弃一切的感觉,只带着儿子到僻静的山林牧耕修道去。但梁钵知道,他必须要活在现实里,而且一定要活好。因为他是父亲,是儿子,他必须照顾儿子健康长大,照顾父亲安养天年。他的强大的理智,很快占据主导,虽然心情阴郁,但他能坐下来,梳理面临的事情,然后一件件去面对处理。
“地上凉不凉?”梁钵看着越越问道,越越没有回应,“越越,越越——你就这么天天玩游戏吧!那我不管你了。”梁钵想对越越发火,那股火苗窜上来,又自行熄灭了。他走过去,握住儿子的手感觉了一下温度,然后拿起沙发上的一个薄垫子,放在地上,越越挪了一下屁股坐到垫子上去了。
梁钵起身来到前阳台,玻璃窗因内外的温差而蒙上一层薄雾,他又转身来到餐厅,从餐前柜的抽屉里找出待客用的香烟。越越扭头看着爸爸点燃了香烟,他讨厌烟味,但此刻,却没有做声,他关掉游戏机,又打开电视机。六岁的越越,有时像大人一样沉着冷静,又带着几分无所谓的冷漠。
梁钵再次来到阳台,打开玻璃窗门,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这样可以平息他心里的烦闷,天色昏暗,外面的景物也模糊不清了,梁钵看着阴霾的天空,深深吸进一口烟,然后悠长地吐出,冷风把烟雾卷走了,仿佛心里的郁闷也被卷走了一般。
单珊坐在窗台上,透过侧窗,他看到表哥在阳台上一口接一口地吸烟,他变得消瘦的脸上,神情凝重。单珊没有见过表哥抽烟,这个情景让她觉得害怕。自从他们进门起,单珊几次想出去和大家打个招呼。可是每每到了门口,还是犹豫着退了回来,她没有勇气,自己这副样子,出去什么忙也帮不上,这轮椅,反而挡道,让人看了心烦,单珊知道这会他们正忙。
梁钵掐灭了烟头,转身向单珊的房间走去。看到表哥进来,单珊直起身体,说道:“哥你们回来了。”梁钵点点头,关切地问道:“这一段怎么样?腿好一点没有?”梁钵看到单珊神色憔悴,又问:“没睡好吗?最近睡眠怎么样?”单珊不知如何回答,因为她觉得自己没一样是好的。她想问问表哥怎么样,可是转眼又想,这不是废话吗?情况不是明摆着吗?她又想说几句安慰表哥的话,但觉得要说的苍白无力,因为自己什么也帮不上。
“我还行。”单珊回道,“不舒服吗?”梁钵又问道,眼神充满担忧,“没有没有,我最近好一些了。”单珊微笑着回道,她努力地调整自己,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更加轻松一些。
梁钵也微笑起来,小声说道:“那就好,那边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你桂云姨的事情也安置妥当了,你不用担心,安心养身体就是。”单珊听后,立刻觉得鼻子酸酸的,喉咙发哽,她想念桂云姨,也知道表哥心里的压力,她觉得自己呆在这里实在太不合适了。
梁钵接着问道:“馨一这段时间来过吗?”“没有,她可能比较忙吧。”单珊回道。犹豫了一下,单珊鼓起勇气说道:“哥,我过几天回去。”梁钵怔了一下,问道:“为什么?你前一段已经有所好转。”停顿了一下,梁钵又问:“我离开这一段有发生什么事情吗?”单珊赶紧回答:“那没有。”梁钵明白了单珊的心思,正要往下说,梁丹岩这时来到了单珊的房间,她见单珊一直没有露面,想她可能不方便,给父亲擦洗干净以后,就赶紧过来看看这个妹妹。
彼此问候过之后,梁丹岩说道:“单珊,你大概十岁左右的时候,你外婆过生日,我们去了你外婆家里,看到过你,你还有印象吗?那时候我和我妈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你大概没有印象了吧?”“我记得呢姐,时间好快,怎么几十年就过去了,那时我外婆还住在镇上的大屋里,我外婆过6岁生日,你们还有姨和姨父都去了。”单珊转向梁钵,问道:“哥你记得吗?”“我比你大,当然记得。”梁钵微笑起来,他记忆里那个迷人的小女孩,和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妹妹,很难等同起来。
梁钵记得那是26年前的国庆节,那年他17岁,刚上大学一年级。趁着国庆长假,梁钵带着同学一起回家乡游玩,恰逢单珊外婆过6岁生日,就和家人一起参加了外婆的生日宴,梁钵管单珊的外婆也叫外婆。
在梁钵的记忆里,外婆家的房舍很大,一间连着一间,他在回廊和甬道里穿梭着,当他来到后院天井准备打水洗手时,他看到一个1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着古代人的衣服,正趴在井沿上打水。小女孩梳着光滑的辫子,整齐的刘海下面,那双他从未见过的好看的大眼睛也正盯着他。年轻的梁钵那一刻被吸引住了,他感觉自己错入了时空。
小女孩正吃力地往上提水。“我帮你。”梁钵见状跨过去,他几下就提上来水桶,小女孩用手指指一侧的水池,说道:“倒在里面。”梁钵看到水池里面泡着衣服,小女孩说道:“我给我外婆洗衣服。”梁钵把水倒进去,说道:“我看着你洗。”小女孩觉得局促不好意思,脸上泛起害羞之色,说了一句‘我等一下洗。’却转身跑开了。梁钵看着小女孩暗篮色的褶皱长裙,在厅堂隔断处消失。
当梁钵来到外婆的房间,要给她祝寿时,他再次看到那个小女孩。梁钵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看到你外婆,坐在床上吸烟,你靠在她身上,给她剥东西吃,她和你一样,也穿着古代人的衣服,这个我印象深刻。”单珊笑道:“我外婆年纪大一点就很少抽烟了,心情好,会抽几勺,我小舅公自己会做烟丝,有时会给我外婆一些。我是外婆带大的,我小时候穿的衣服,都是我外婆给我手缝的,她手很巧,没事就缝衣服,给她自己缝一件,给我缝一件,而且款式都是她以前穿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