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陌生的家(1 / 4)
当江自川第一次进入这间破烂不堪的土窑洞时,她眼前的一切都如此的陌生。她带着一丝的紧张与害怕,张口问道:“大娘,请问这里是江得全家吗?”
土炕上的老太太似乎没听到她说的话,只是一直盯着江自川上下打量,过了一会说到:“女娃,你寻谁?”
“我找江得全,我是他侄女。”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中年妇女,头上裹着一条蓝色的头巾,穿着一身灰色的、布满补丁的粗布衣裳,她的皮肤黝黑,脸颊红红的,疑惑地看着她说到:“你是江得全的侄女?你叫啥?”
“我叫江自川,我从四川来。”江自川回答,面对老太太和妇女打量的眼神,江自川有些不自在,她低下头,没有多说话,心里有些打鼓:可能这里不太欢迎自己吧。
“四川?你认识江得庆?”女人惊讶地说到,脸上露出了一副惊喜的神情,但随即笑容便消失了,又说道:“你咋寻到这儿,江得庆呢?”
江自川有些虚心地回答:“是,我是江得庆的女儿,我爸死了,是得了坏病,上个月走的。”此时,江自川不敢再看女人的眼睛,她静静地等待这女人的反应。
“哦,是这样,得全上工去了,中午不回来,你饿了吧,先吃饭吧。”女人走到锅台前,从锅里端出一个瓷碗,里面放着一个黑疙瘩。
“家里也没什么好吃食,你先吃这个罢。”
“谢谢。”江自川接过瓷碗,她已经两天没正经吃什么东西了,此刻,她顾不得这个黑疙瘩是什么东西,拿起来咬了一口,粗涩的口感让她难以下咽,噎在喉间,女人连忙递过一个茶缸,让她喝口水,笑着说:“这高粱面吃不惯吧,我们这里穷,家家户户都吃这哩,你慢点吃,我要去给地里送饭了,你先等着吧。”江自川觉得自己脸特别烫,轻轻地点点头。随后,女人提着一个箩筐便出了门。江自川看着她出了院子,留下她自己一人,有点不知所措,土炕上的老太太靠在一堆铺盖中间,似乎是睡着了,又像是发呆,并不与她交谈。她来到院子里,仔细地看着这个贫穷的“家”。
院里只有两孔土窑,门窗都十分破旧了,歪斜地钉在窑口,门窗上的缝隙宽的都能看到窑里的水缸,完全不能抵御外面的土尘,不过也不需要门窗的抵御,窑洞里,墙是土墙,地面虽然是铺着砖块的样子,但也被黄土浸地找不到砖的影子。屋里只有一盘土炕、一个锅台、一个旧的木皮箱和一张旧桌子,这几个大件“家具”似乎是这个家的全部财产了,这该是多么贫穷的人家啊!
这里是陕西偏北的一个小村庄,江自川刚踏入这片土地,便被漫天遍野的黄土吹地睁不开眼睛。按照地理学来说,这里是黄土高原,蜿蜒纵横的黄土梁上,稀松地生长着几棵槐树。时节还未到清明,这里没有一点绿色的影子,一条小河穿过村子缓缓流动着。江自川来到这里时正是中午,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扛着锄头的女人,一律裹着头巾,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裳,她一路走一路问,每个人都怀着好奇、陌生的眼神看着她,似乎都在想,这个外地的女娃是哪里来的,是江得全家的什么人?好在村子并不大,几个人问下来,就找到了江得全家。
“这个从未见过的‘二叔’不知道会是什么态度。”江自川有点担心,但此时的她顾不了那么多,只能坐在这个安静的小院里等着这些劳动的人们回来,中午村子里没什么大响动,江自川不知不觉地靠在屋门口睡着了,她实在太累了。
此时正值春天,虽然已经到了翻土播种的季节,但农民们并没有那种春日里蓬勃的干劲,当初那种欣欣向荣集体劳作的景象似乎消散了很多。江自强是那会村一队的副队长,作为副队长,江自强便以身作则带头劳动,庄稼人种地就是赶一个时节,由于地里的任务多进程慢,他便提出和父亲江得全中午留在地里,让母亲来送饭,这样便节省了一来一回路上的时间,下午便能早点开始劳动。
“噢,自强,歇一歇吧,你妈送来饭了。”江得全放下锄头向江自强喊。江得全心里一直觉得对不住他这个大儿子,由于家里穷,江自强十三岁便退学和他下地劳动,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便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江自强只读完小学,并不是他学习不好,而是他知道自己作为长子,应该分担起养活一家老小的重任,父亲常年在地里劳动,母亲照顾家里的里里外外,无奈家里有年迈的奶奶,还有弟弟妹妹,如果他不劳动,那么这个破败的家真的就撑不下去了。好在江自强从小头脑灵活,为人处世也灵泛,身体高高大大,劳动也是一把好手,很快便熟悉了这样的生活,今年他十八岁就成了副队长,是队长金福海的得力帮手。
“来了。”江自强扔下锄头,走到地头,拿起一个高粱馍,三口两口就吃完了。
“再这样下去不行嘞,你看这队里的人,哪一个不是磨洋工,混几个工分,就你这样受哪行?”张桂萍心疼地说到。
“哎呀,妈,我知道,这不是快要播种了嘛,总得把地翻出来,过了这一两天就好了,我知道轻重。”
“哎,李珍民家两口子还算勤谨,好赖能做完地里的活,你看那金福海家像个啥样子嘛,啥事都要你这个副队长管,要他那队长是干啥,明年,我看队长肯定是你。”江得全愤愤地说,他也在默默地心疼自己的大儿子,尽可能地为儿子分担一些劳动的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得全突然觉得自己的大儿子已经是个大人了,能够站在一群人中间发表自己的观点,有时还会安排自己做个什么事情,俨然是一副大人的样子了,而且长得也是人高马大,粗眉大眼,在村里也算得上是好后生,不免心中有些欣慰。这让他在说起自己的儿子时能大着嗓门抬起头,但一旦想到自己家烂包的光景,便连腰也弯下去了,只怪自己没本事,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连嘴都糊不住。特别是在看到自己懂事的孩子的时候,便更加愧疚了。
“先不说这,当一个副队长都受不住了,还当队长,我看就不要当了,谁爱当谁当。”张桂萍也是心疼自己的儿子,不忍心让他负担太重。“对了,今天有个女娃,说是得庆的女子,来家了。从四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