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陌生的家(2 / 4)
“啥?得庆的女子?江得庆?怎么来家了?出什么事了?”江得全惊讶地问道。
“哎,说是江得庆死了。我看那女子也是可怜,估计是没活路了,不然也不会寻到这里。”张桂萍说道。
“谁是江得庆?他女子咋了?”江自强一脸狐疑。
“这事你不知道,也是个可怜人,说到底是亲戚哩。”
江得庆是江得全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们的父亲都是江彦林。
当初江家在四川,江彦林接受了新潮思想的教育,不满家里给他操办的亲事,结婚一个月后就投身了革命浪潮。四川的媳妇是旧社会的妇女,一直留在江家,生了一个儿子江得庆后没多久就得病死了。随后的几年,社会动荡江家没落,江得庆被一个厨子收留起来,当了学徒,生活十分艰苦。江彦林离家后,一直投身于革命,也许是缺少了家庭的关爱,他又成了家,在抗日战争中负伤后,便定居陕西。虽然是个外来户,但全国人民一条心,作为党和人民的大后方,这里有着巨大的包容性。江彦林离家后也试图联系过家里,但无奈战火侵袭,国家支离破碎,一国不宁何以安家。在书信中他表达了自己对老家的妻子歉意,并鼓励妻子改嫁,但家中却告诉他,他们有一个儿子叫江得庆。之后的很多年,他没有再收到家中的来信。
在江彦林带着妻儿定居陕西后,他的革命热情逐渐褪去,此时,他的新家庭里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大女儿江如连、二儿子江得全和小儿子江得喜。在有了自己的家庭之后,他又试图给四川写信。江得庆在多年后又收到了父亲的信,此时他已经具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对这个所谓的父亲并没有半分的情感,但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如今居然还有一个亲人,也不能置之不顾,于是在他十九岁时,攒够了路费,便去了一趟陕西,看到饱经风霜的父亲,心里竟然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激动。然而,他父亲的老婆似乎并不接受这个突然的“儿子”,于是江得庆在陕西住了三五天便离开了,他和父亲一家人拍了一张全家福,自己拿了一张,留给父亲一张,他明白,这里并不是他的家。
听了江得全的讲述后,张桂萍和江自强都沉默了。当初江得庆来陕西的时候,张桂萍也见过,村里来了外地人,几乎全村的人都知道,她印象中的江得庆,身材高高瘦瘦的,提着一个皮包,虽然穿着一身旧衣服,但皮肤又白又细,俨然不像村里的那些小子们,村里人听说是从南方来的,都觉得南方肯定是什么好地方。
“这么说,江得庆和我爸你是亲兄弟,这女子可是我堂妹子哩!”江自强兴奋地说,随即他又担心地说:“那她可是来投奔我们家的,可是我们家这光景,再多一个人,还能过得下去吗?”
“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再说又是一个女娃,吃饭吃不了多少,再过两年给她寻个人家,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看那女娃长得俊嘞。”张桂萍说道。
江得全感动地看着妻子,没想到妻子竟然有这样的包容心,几十年来跟着自己受苦受穷不说,还如此理解自己的难处。“那是这,就让她留下吧,当时我那个大哥来家时,我记得清楚呢,是个好人,说到底,是我们一家亏欠了,咱爸已经不在了,得庆又死了,就留下这么个女子,我是家里长子,不能不管。”江得全抽着烟管说道。
“行了,爸你决定吧,我肯定没意见,家里添丁进口是好事,况且还是自家姊妹,咱家这日子已经够穷了,也不是一个女娃的事。”自强说道。
“那行,你俩今天就早点收工,早点回来见一下,商量商量。”张桂萍一边收拾饭碗和箩筐,一边准备回家。
“我们把手头的事情了了就回去了,妈你先回吧,等收工不等到天黑收不了,我今天也不管了,家里有事就早点回了。”自强一边说,一边又走到地里,心里有种莫名的兴奋。
以往收工的时候,江自强总是悠闲地拖着沉重的步伐,饥饿与劳累使他筋疲力尽,路过村里的小河滩时,他会洗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日复一日,他从没想过自己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他甚至觉得,这就是自己的使命,努力劳动,为家里挣一口口粮。
今天却不一样,江自强和父亲快步走回家,到家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他虽然十分疲惫,但心里始终是兴奋的,想看一看这个南方妹子是啥样子,他还没见过南方人呢!江自强和父亲进了院门,看到一个小小的身躯靠在磨盘上,一动不动,旁边放着一只木箱子。母亲不知道去哪里了,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是她不?”自强问父亲,“应该就是。”江得全回答。
这时,母亲带着弟弟妹妹也回来了,弟弟江自民十二岁,正在旁边普家庄公社上初中,妹妹江自秀才九岁,还在村里上小学,两个人似乎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我把他俩都接回来了,想着一家人早点见个面。”张桂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
这时,江自川似乎听到了响动,她站了起来,看着院里的这几个人。
此时的江自强,心跳好像突然加快了,他从来没有在村里见过这样的女娃。眼前的女子带着一顶军绿的解放帽,穿着一件男式的蓝灰色中山装,衣服十分肥大,并不合身,虽然洗得发白,但没有一个补丁,领口露出一截白色的衬衫领,袖子高高地挽起一截,脚上是一双满是黄土的白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