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狗咬狗(2 / 2)
嫌拿筷子夹菜太过于斯文,索性弃之不用,两只手在碗盘里捞抓,指尖汁水横流。反正这里没有人认识他,所以也不怕丢人现眼。再说他并非有意坐视不管,而是当下还轮不到他挺身而出,英雄救美,好色如命的宝鼎决不会容忍宋庆霸占小颜,一定会出手阻拦。果然听得宝鼎冷笑几声,森然说道:“宋都头,你想只手遮天不是?本官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但不等于没有热血,丧失正义,你若想如愿以偿,除非先剁了我的脑袋!”
他一边说话,一边直视着一兵牟,右手抬起,拍拍自己的脖子,喝道:“拿起你的刀,宝某人的大好头颅在此!一刀下去,你们就可以六根清静了。”这兵牟大吃一惊,急忙将刀丢在地上,道:“卑职不敢!”正在伸手拉扯小颜的宋庆,缩回手臂,怔怔地看着宝鼎,神色古怪之极,既有难以接受的失望、怨恨,更多的是被人戏弄的恼怒,隔了片刻,苦笑道:“宝大人,你开什么玩笑啊?没有你的默许同意,属下岂敢胡来?嘿嘿,宋某不过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大老粗,倘若没有宝大人的指点,哪怕想一千年,一万年,海枯石烂,也想不出当场验货的绝妙计谋。”
朱师爷沉着脸,喝道:“放屁,宝大人正大光明,自惜羽毛,既不会和你同流合污,更不会给你出上不了台面的馊主意。”宋庆见得宝鼎目不转睛地看着小颜,眼中充斥着勇气和决绝,好像不管花多大的代价,都要保护她的毫发无损。他的脸上又洋溢着喜悦和怜惜,好像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无论要付出多大的努力,都要和她厮守终生。宋庆忽然猜到了宝鼎的用意,不由得一颗心沉了下去,一时之间,方寸大乱,大汗淋漓,不知所措。朱师爷干笑道:“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自己的儿子已经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傻瓜白痴,还不应该收敛克制吗?”
阿宝拾起一只鸡腿,朝朱师爷扔去,怒道:“我上茅厕是自己擦的屁股,嘘嘘是自己解的裤子,谁说我生活不能自理了?”朱师爷得意忘形,疏忽了阿宝的袭击,“啪”的一声,鸡腿正中一张一合的嘴唇上,登时仰面后倒。岂知祸不单行,腰眼撞到桌子,痛得张口大叫。开口发声的时候,却觉得喉咙凉嗖嗖的,似乎有风灌进来。禁不住伸手一摸,门牙掉了几个,嘴里肿得似塞了个肉包子,鲜血直流。不由得气急败坏,顾不得有辱斯文,破口大骂。只不过剧痛之下,声音变形走调,谁知道他说什么呢?
宋庆心乱如麻,没有心情去听朱师爷的讥讽,各种念头在脑中此起彼伏。他知道宝鼎之所以敢嚣张跋扈,狂妄自大,是因为宝鼎仗着背后深不可测的大靠山。但是根据可靠的信息,大靠山最近屡屡顶撞当今圣上,惹得龙颜大怒,极有可能要他辞官回乡。有道是树倒猢狲散,大靠山不在朝中掌权,他的门生同党势必会被清洗架空,尤其像宝鼎这种名声不佳之人,更是被另一派势力用来立威扬名的绝佳对象。所以他必须迅速做出调整,与宝鼎做坚决的切割。
自古以来,官场上的用人标准无外乎是,与敌人作对的人,便是我的盟友朋友。只要他摆出和宝鼎势不两立的姿态,长期与大靠山不对付的另一派势力自然视他为自己人,至于他以前的贪赃枉法,肯定既往不咎了。在本事不相上下的情况下,为什么有的人一辈子原地踏步,有的人可以平步青云呢?因为有的人眼光狠毒,精准,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谁的身后。大家都以为他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老粗,谁能想到他居然心细如发,高瞻远瞩呢?
宋庆心意已定,朗声说道:“宝大人,你是贵人多忘事,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你收了宋某的三间店铺,二千两银子,还要来拆宋某的台,是不是做得太绝了?吃相太难看的人,当心会辣坏眼睛的。”说话之间,又走到小颜身边,粗糙的大手落在她光滑细腻的颈上。宝鼎想不到宋庆竟敢口出狂言,眼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惊讶,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叹了口气,道:“宝鼎不是不讲规矩,混不吝的人,倘若真的收了你三间店铺,二百两银子……”宋庆立即纠正道:“是二千两银子。”宝鼎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他摊了摊手,冷笑道:“我一无所获,叫我怎么配合你演戏?”女人忽然道:“宋都头的确送过三间店铺,二千两银子。”宝鼎面色突变,厉声喝道:“我怎会不知道?”宋庆冷笑道:“宝大人今天收这个的钱,明天收那个的钱,收的次数实在多了,难免会有所疏忽。”女人笑道:“是他送给我的,你当然不知道了。”从腰包取出一页折叠整齐的纸张,在桌上铺平,念道:“宋庆赠予义妹陈银瓶三间店铺,二千两银子。”宝鼎哼了一声,道:“这是你们之间的人情来往,与我何干?”宋庆道:“你们是夫妻……”说到此处,突觉失言,嘴巴张大,再也说不下去了。
陈银瓶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亲手拆散了我们夫妻姻缘,否则宝大人现在是你的妹夫,怎么不向着你说话?”她冲着宝鼎嘻嘻一笑,道:“你别怪我瞒着不说,一个独立自信,不做男人的附庸的女人,手头上都是有笔可以余生无忧的私房钱。”宝鼎白了宋庆一眼,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自以为让我俯首就范的把柄?”宋庆掏出一本蓝色的小册子,高高举起,大声说道:“你的每一笔不法收入,我都清清楚楚记着。当今圣上志向志大,励精图治,整顿官场,像你这种贪得无厌,不知收手的蛀虫,是时候送上断头台了。”
宝鼎哈哈一笑,道:“宋都头,莫非虎鞭,海狗肾汤喝多了,昏了头脑不是?”宋庆“呸”了一口,道:“你是消息闭塞,还是故作镇定,难道不知道你背后的那个人已经自身难保?你若能如实交待所罪行,说不定可以少连累家人,给自己留条全尸。”宝鼎道:“你使劲抱我的大腿,难道不也想成为那个人脚下的一条狗么?”宋庆道:“放屁,我委屈自己,是在替那个人的对头收集你们的罪证,如今证据确凿,你还不俯首伏法?”连连向众兵牟使眼色,示意他们随时动手拿人。
众兵牟吃不准真伪,不敢贸然上前。宝鼎面色变得很难看,道:“原来你在替大对头做事,敌人的朋友,便是我的敌人,咱们势不两立,看来必须要有一个人倒下去了。”宋庆大笑道:“你的主子已经被圣上抛弃,你拿什么来和我斗?”宝鼎夹了个鸡腿,慢慢啃着,道:“你确定所记录的东西,就能置我于死地?”宋庆翻开小册子,念道:“二月初一上午,你收取南街绸布店的孙掌柜三百两银子,下午收取老桥头熟食店的张老板的一只猪头,三只酱鸭,一对糖肘子,晚上收取狮头山杂货铺郭瘸子的三丈红布,五斤生姜,半斤蜂蜜,二刀草纸。哼,没有你不想要的东西。”
宝鼎道:“当官不捞钱发大财,不如回家捡狗屎。”宋庆又念道:“二月初二上午,你收取衙门前摆菜摊的韦春兰一十七个鸭蛋,豆腐脑一桶,小葱二大把,芋头,莲藕各半篮子,下午你收取般若寺大和尚的佛经十本,香油一瓮,素饼一百只,素面六斤,嘿嘿,连寺庙也能让你榨出油水来,果然有本事。”宝鼎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有什么好奇怪的?”宋庆继续念道:“当天下午,你借口参加花堂门王员外父亲的丧礼,收取王员外一百六十三银子,香十扎,蜡烛九对,白布三匹半,大公鸡一只,唉,死人的钱都要赚,你做人还有没有底线?”
宝鼎冷笑道:“若想发财,百无禁忌。饿死的,穷死的都是揣着架子,抹不下脸的人。”宋庆张了嘴,意欲继续念下去,宝鼎皱了皱眉,挥手制止道:“记的都是鸡毛蒜皮的破事,我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宋庆合上小册子,放入怀中,森然说道:“本朝律法,官员不法收入有超过一百两银子者,杀无赦!”宝鼎大笑道:“哪个当官的不是高门大户,挥霍无度?凭他们不多的俸禄,养家糊口都够呛,哪有多余的钱财去过骄奢淫逸的日子?除非是肆意搜刮民脂民膏。可是谁见过他们有人头落地?”宋庆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条落水狗,没有人会保你的。”